当天回去,萧幸渺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许钦。
“文先生真是厉害,竟能做得那般逼真。”萧幸渺连连咋舌,忍不住惊叹,“我都要怀疑那是真的人皮和头发了!”
许钦幽幽道:“说不定真是呢?”
萧幸渺被他飘忽的语气惊了一身鸡皮疙瘩,搓着胳膊瞪眼道:“少吓唬我。”
许钦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咳了两声掩饰。
知道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萧幸渺气呼呼地就要把他赶走,拽着他的手臂往外。
“哎!等下被别人看见了。”尽管萧幸渺一步也拉不动,许钦还是赶紧道,“错了错了。”
萧幸渺脸都涨红了,无奈顺势松手。
许钦憋着笑,把她带到矮桌前按着双肩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
如今距离及笄宴还有月余,而用以掩人耳目的替身,制造混乱场面的人手,以及假死之后如何收尾,他们都已安排妥当。
萧幸渺一边在期待着那天的到来,一边忍不住担心出现意外。
但无论她内心如何煎熬,表面上她依然照常去国师府修学,不会叫人看出任何异常。
可随着日期临近,她心中难免愈发紧张,甚至有些影响心境。
于是萧幸渺便想着去向文策请教,顺便请他问问陛下关于萧家的事情,因为她不知道文策已经问了,而文策也没有告诉她。
只是今天一早她还没动身去国师府,陛下忽然召见。
承元帝还是坐在书案前,案头堆着书册案牍,博山炉上幽香袅袅。
萧幸渺跪地叩首:“见过圣上。”
“起来。”承元帝声音平和,看着萧幸渺的目光也满是慈爱。
“谢圣上。”萧幸渺依言起身,垂手静立。
承元帝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朝廷已经确定追封萧将军为平阳王,谥号武宁。五日后,我会下诏追赐,亲至将军碑前祭祀,届时你也同去吧。”
闻言,萧幸渺心中诧异,抬起头一时又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只好叩首谢恩。
承元帝笑意温和,神情悲悯:“自从萧家遇难,你也屡遭毒手。我想着护住萧家最后的血脉之一,向来对你严加保护,两年来你甚至没有好好去祭拜他们,说来算是我的不对。”
萧幸渺道:“圣上是为臣女的安全着想。”
瞧着面前安静乖巧的少女,承元帝笑意褪去,不禁唏嘘:“孩子,你长大了,也懂事了。若将军和夫人泉下有知,定感欣慰。”
萧幸渺静静听着,心里也在想如若父亲与母亲看见自己如今模样,会不会十分吃惊,毕竟她曾经可不是懂事的孩子。
承元帝此时似是想起一些往事,看萧幸渺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亲切:“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啊,缠着先帝给你画风筝。”
她还干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萧幸渺睁大双眼,满脸惊悚。
“哈哈哈。”承元帝不厚道地笑起来,接着道,“我就猜你不记得了。你啊,见先帝案上放着一幅丹青,就问先帝会不会画老虎,缠着先帝给你画老虎做风筝。你母亲吓得脸都变了,先帝却很高兴,抱你在膝上,让你看他画。”
萧幸渺尴尬地笑笑,她小时候还真是胆大包天。
“那时我就在一旁,分明已是二十有一的年岁,竟然很羡慕。”承元帝说着说着,看向了窗外,那颗树的枯叶几乎掉光了,只余寥寥几片黄叶缀在枝头。
萧幸渺对先帝的印象很浅,方才经承元帝那么一讲,脑海里仿佛真的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场景。
分不清是御花园还是书房前的天空,有一截树尖,有一个风筝晃晃悠悠,风筝上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好像还有谁爽朗的笑声。
萧幸渺下意识看向窗前那棵枯树,试图和遥远的记忆对应起来,从而让记忆更加清晰。
然而那模糊的场景只晃过瞬间,她没来得及抓住,再去想,已完全记不起任何细节。
承元帝的声音平静响起:“我已然不记得当年你与你母亲为何入宫,先帝案上又为何放着一幅丹青,但我唯独记得那片刻的光景和心情。”
“人的记忆啊,有时候就是如此神奇。往往记得最深的,不是过往的某件大事,而是某个瞬间的情绪。顺着那情绪,于是你回忆起破碎的片段。”
说完,承元帝目光忽的清明,视线从窗外枯树回到萧幸渺身上,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在臣子面前失态。
不过萧幸渺觉得,承元帝不会无缘无故和她说这些。
承元帝翻开案上的诏书,续回之前的话题:“其实,我本欲追封萧将军为仁安王,不过有司认为‘仁’字不妥,最终还是定为平阳。你以为呢?”
萧幸渺恭敬回道:“臣女不懂这些。”
承元帝定定地看着她,少顷,轻叹道:“我朝武将以武力平乱,不以仁德论。可在我心目中,萧将军心怀宽仁,志向天下安。若给他选择,或许他会成为治世能臣。”
在承元帝的话语中,萧幸渺想起些事情,便道:“父亲确实曾提起,若萧家在朝从文就好了。不过那时他的意思,是想陪伴在家人身边。”
“你倒坦诚。”承元帝道,“大约正是因此,你父亲嘴上不同意萧措远游,实际却并未阻止他。”
“兄长他……至今杳无音讯。”
“你莫要太难过,总会有消息的。往好了想,他说不定还在哪里逍遥呢,一走便是好几年,真是没良心。”说到此处,承元帝好像有些生气。
大概在替父亲觉得不值当吧。萧幸渺点点头附和。
“咳,总之呢,萧将军生前老是劝我对臣民要施以仁政,我便对他说,难道是你刀下亡魂入梦吓着你了不成?他就对我横眉竖眼。啧,也就他和文策那个老家伙敢不给我面子。”
怎么还委屈起来了,萧幸渺忍不住想笑,连忙低下头遮掩。
承元帝察觉到,虚眯眼盯着她。
正好门外内官进来,报:“安王求见。”
承元帝收起表情,道:“让他进来。妙安,你先退下吧。”
萧幸渺躬身行礼:“臣女告退。”
经过安王时,萧幸渺对他行礼,抬眼正好看到他脸色不太好,一副病容。
安王面容憔悴,对萧幸渺匆匆回了个礼便走进书房内。
萧幸渺只听承元帝淡淡道:“你来了……”
之后她出了书房,便没再听见。
她也没去想安王求见陛下的原因,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些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