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陛下找你追忆往昔?”许钦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萧幸渺点头,犹自沉思。
“呵……真是稀奇啊。”许钦摇头感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萧幸渺倒了杯热茶,推到她前面。
萧幸渺没有注意许钦有些奇怪的语气,念叨道:“你说,是不是陛下知道了什么,在提醒我?”
许钦有所猜想,但并未说出来,而是问道:“提醒?他和你说了什么?”
萧幸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陛下反复提及我父亲,还说他心怀宽仁。”
许钦右肘搁在桌沿,支起脑袋若有所思地点头:“宽仁……”
“六郎,陛下是不是知道我想要查清真相报仇,所以提醒我要如我父亲般心存仁念,莫被仇恨蒙蔽双眼?”
许钦道:“也有道理。可他未免多管闲事了,除非萧家之事与他或皇家有关,不然他干嘛这么上心。”
萧幸渺深以为然,眯着眼一副的确如此的表情。突然,她疑惑道:“哎,我发现六郎你好像一向对陛下不怎么尊敬。”
“……难道我对文策那个老家伙就很尊敬吗?”许钦似乎翻了个白眼,面具有所遮挡,萧幸渺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她“哦”了一声,可能像六郎这样的人多少有点桀骜不驯在身上吧。
萧幸渺就着他的话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你知道文先生高龄吗?”
许钦稍稍偏头,很认真地想了想,道:“不是很清楚,可能大概一百多岁?”
“那岂不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的人物了?!”萧幸渺吸了口气,不由自主想起文先生俊美非凡的容颜。
随后,她莫名兴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向前探头问道:“六郎,那你呢?”
许钦转动视线,对上她的目光。
“反正比你年纪大,小姑娘。”说罢,许钦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头。
萧幸渺缩回去,不满地耸着鼻子:“哼!”
为弄明白承元帝为何提醒自己,萧幸渺便打算下午就去找文先生。不过张口请求一下先生的事儿,再拖下去这合适吗?
文策依旧把她带到湖边水榭,两人一前一后面对着层层波光的小湖。
近来秋深风凉,园林景致也大多凋敝,举目望去令人心生悲秋萧瑟之感。
此情此景,最是惹人多情。萧幸渺想到萧家,又想到自己即将离开晟景皇朝前往云上阁,一时心绪复杂。
文策适时开口,问道:“幸渺可是有何疑惑?”
萧幸渺定下心来,道:“是,关于萧家。学生斗胆,想请先生问一问陛下是否了解关于萧家的秘密。萧家究竟为何会被灭门,陛下又为何那般在意学生的安危?”
“哦?”文策转过头看着萧幸渺,“你应该知道,是我去请陛下为你找寻护卫。”
对上他幽深的碧蓝双瞳,萧幸渺很快无法直视,垂下眼道:“是,学生很早就知道了。”
“但若非陛下也在意,陛下又怎会费心思在一个不重要的萧家遗孤身上。学生是女子,又不通兵法,并不能接掌萧家军。即使等学生有能力了,那时萧家军早已在其他将军麾下数年,旧人去新人来,不太可能听命于我这个实力不明的旧主之女。”
文策轻轻一笑,回过头继续望着湖面:“你倒是看得通透。”
萧幸渺抬眼,忍不住盯着他的背影,问道:“那么,先生愿意帮学生问一问吗?”
“不。”文策缓缓摇了摇头。
他拒绝得太快太直接,以至于萧幸渺愣了下。
只听文策继续用温和平缓的语调道:“幸渺,不论是陛下,还是我,我们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而有些东西就算你现在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只会平添困扰。”
陛下和文先生果然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他们都不告诉自己。
是不能吗?还是不想?
萧家到底有什么……
“幸渺,往后真正踏入仙途,你千万要守住本心,莫过于执着。”文策再次转头,看着难掩低落与疑惑的少女,语气更加温柔,“幸渺,虽说求仙问道之人大多数心中本就有很深的执念,但你要学会掌控执念,而不是让执念控制你。”
“你明白吗?”
萧幸渺颔首行礼:“学生明白了。”
一个两个明里暗里地劝她,萧幸渺越发感到前路艰难。
可她怎能停下,先不说那些人并不会放过自己,就说萧家上下加护卫百来号人的性命,难道白白葬送了吗?
萧幸渺放下双臂,紧紧攥住拳头,直掐得掌心发疼。
“去吧。”
“是,叨扰先生了。”萧幸渺退下,出了国师府。
回宫的路上,她也想开了。
她相信文策不告诉自己一定有他的原因,而总有一天,她会将所有迷障拨开,得见真相。
之后两天的课上,萧幸渺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倒是想集中精神听学,可听着听着思绪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等又一次回过神来,文先生已经讲完,让他们自行读书便离开了云松阁。
刘婼凑过来捅了捅她的手肘,悄声问道:“你最近有心事?额外地不尊重先生啊。”
叶弘虽然没动作,但也支起耳朵听。叶荀倒是真的不太感兴趣,目不转睛在读书。
萧幸渺瞥刘婼一眼,那眼神很是无奈和疲惫。
至少刘婼是这么感觉的,她皱眉盯了会儿萧幸渺,忽的在自己书箱里捣鼓一阵,摸出一只描金兰花纹红木小锦盒。
她将锦盒放在萧幸渺案上,道:“本打算过段时日再送你的,不过收着这个太碍事了,提前送你吧。”
“什么?”萧幸渺打量一眼精致的锦盒,没有打开。
刘婼抱胸,笑容得意:“这可是我托我阿爹去寻的宝贝,金缕雕花草纹手镯,还镶嵌有一颗南珠呢。你快打开看看啊!”
她用下巴点了点那锦盒的方向,催促萧幸渺。
萧幸渺愣住了,问道:“你为何忽然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
刘婼很是坦然,尽管神态一贯矜傲:“你救过本姑娘,本姑娘岂能知恩不报!”
“你是被我连累。”萧幸渺摇摇头,就要拿起锦盒还给她。
刘婼一把按住,道:“不行。被抓住是本姑娘倒霉,但你赶赴相救也是是事实,本姑娘不会不识好歹。”
萧幸渺不想和她争辩,求救般地扭头看叶弘和叶荀。
无奈两人充耳不闻,看来是都不想被刘婼骂。
“好吧。”萧幸渺心底想叹气,打算之后寻个机会偷偷还给她。
“嘿嘿。”刘婼这下开心了,拍着萧幸渺的肩道,“你收了本姑娘的谢礼,那我们也算两清了。哎,你快看看啊!”
在她的催促下,萧幸渺打开锦盒,红色的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金缕雕手镯。
手镯镂空雕刻,纹理细腻精致,镶嵌的南珠玉润浑圆、妃色瑰丽。
这谢礼可称得上是价值连城。
萧幸渺看看手镯,又看看刘婼,心想相国爱女挺败家啊。
刘婼见她看自己,眨着眼睛示意她戴上。
萧幸渺拿起手镯套在右手上,沉甸甸的。她向刘婼晃了下手,言下之意是满意了吧大小姐?
在萧幸渺准备收起锦盒时,发现衬布下面好像压着纸张。
她狐疑地抽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道:“收礼即两清,你别以为本姑娘就是喜欢你了。”
萧幸渺不禁一笑,看了眼已回到坐席上假装在认真看书的刘婼。
如果一切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