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听到这个理由,文策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或者应当说,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幸渺,向来带着浅浅笑意的嘴角紧抿。
萧幸渺对上他的目光,恍惚感觉文策这一眼看到了很多。他的神情太复杂了。
就在她以为文策还要继续说什么时,他淡淡开口道:“今日你先回去,明日正式开始。”
萧幸渺嘴唇动了下,行礼:“是。弟子告退。”
出了云上阁,萧幸渺按着记忆走到国师府门口。
马车已经候在门前,车夫牵着缰绳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揽月正一脸忧伤地在石阶前打转,见到萧幸渺出来,眼睛亮了亮迎上去:“郡主,怎么才出来?我看七皇子和小世子他们都走了,郡主不会是惹恼国师大人了吧?”
“想什么呢。先生叮嘱我一些事情罢了。”萧幸渺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掀开马车帘子上去。
马车咕噜噜地走起来,揽月嘀咕道:“国师留人倒是打个招呼,让人很担心的。”
过了片刻,萧幸渺掀开车窗帘子,低声道:“揽月,以后我可能下午都要在国师府学习,你酉初再来接我。”
“啊?”揽月愣了愣,随后点头,“是。”
为出入方便,陛下赐予萧幸渺一块令牌,省得耽误事。
回到景云宫时,方才申正。
萧幸渺说着饿,令揽月去小膳房亲自监督备晚膳,其他人也被她熟练地打发去别处了。
她趴在矮桌上,时不时看一眼随性地盘腿坐在对面的许钦。
最后许钦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发毛,没忍住:“有话直言。”
“我见到国师了。”萧幸渺这纯属没话找话,许钦支着脸,悠悠道:“哦。然后呢?”
萧幸渺微微抬起头思索一会儿,斟酌着道:“嗯……文先生人很好。嗯,我是说各个方面,温和,好看,博学。”
许钦换右手支脸,语气没什么起伏:“总结得不错。虽然我并不赞同。”
“哎……”萧幸渺对他的反调没有作出反应,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钦垂眼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也趴到桌上;“怎么了?跟随国师修炼,不是应该高兴么?”
“我不知道,高兴不太起来。可能有些紧张吧。”萧幸渺自己也说不上来,本来她刚开始是挺激动的。
但不知为何,见到国师并进行过一场谈话后,她的情绪渐渐冷了下来,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压着,整个人都沉闷了些。
许钦不会安慰人,反正他自己如此认为。他想了下,想到还可以给萧幸渺鼓励:“不必紧张,你的天赋很好。”
萧幸渺本来歪着头,此时正过来,和许钦的视线相对。她看着对方漆黑明亮的眼睛,像是看着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也看到了他眼里蕴含的笑意。
于是她也笑起来:“嗯。”
在国师府学习的日子并不轻松,对于萧幸渺而言,上午修文,下午习武,几乎把她每天的精力都耗尽了。
好在文策时不时会对她的进步表示肯定,让萧幸渺得以获得坚持下去的动力。
不过她偶尔会在上午的课上睡着,刘婼几次悄悄推醒她,她都很快又睡过去。
后来刘婼发现先生都看在眼里,并且默认了。虽然觉得奇怪又郁闷,凭什么她能偷懒?不过刘婼也没再管过她。
某日,刘婼和叶弘堵住了刚进云松阁大门的萧幸渺。
叶弘仰着头,努力表现出严肃,脸上仿佛写着坦白从宽:“先生是不是给你开小灶?”
萧幸渺面露不解:“什么?”
刘婼眯起眼审视着她道:“每回下学你都是最后走的,我们这几天留意了一下,你根本没有走!”
萧幸渺:“……”
不是,是课业太轻松了吗?你们闲得慌啊!
她想了想,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于是她道:“我比你们晚来,许多东西都没学,才留得晚些。”
叶弘不太相信地看着她:“真的?”
面对如此可爱天真的孩子,萧幸渺面不改色:“自然。”
说得好像有多好学,也不知道是谁总在课上睡觉,刘婼将信将疑:“行吧。不过我们可不是——”
她止住话音,猛地收起倨傲的神态,一脸乖巧的看着萧幸渺背后:“先生。”
萧幸渺和叶弘也转身行礼:“先生。”
“嗯。”文策应道,扫了他们一眼,看向阁内。
三人让开被堵住的门,萧幸渺这才注意到,七皇子叶荀已经坐在最右边自己书案前读书了。
一段时间下来,萧幸渺发现叶荀是个老实人。嗯,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叶荀只是总规规矩矩,专注于学习。
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想的,反正萧幸渺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文策并未说什么,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三人的对话。他走到书案前,看着乖乖坐好的学生们,缓缓开口:“今日不讲正史,为师给你们讲讲水神祭的由来。”
刘婼和叶弘眼睛一亮,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看着文策,叶荀眼中也隐隐透出期待。
萧幸渺和他们差不多,虽然水神祭的故事从小听到大,但听故事也怎么比听史学有意思。
文策微微一笑,又轻又缓地开始讲述:“相传,千余年前,一叶姓将军为国君忌惮,率部下将士奔逃至清泓河畔时突降暴雨,河水暴涨,淹没营地,所有将士都被洪水卷走。追击的军队远远望见,于是将领高呼天助吾也,班师回朝。”
讲至此处,文策观察了下四位学生的反应,见他们都惊奇地看着自己,满脸写着有话要问。
“为师知你们好奇为何这故事与民间口口相传的传说有所出入,且先听为师道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可是没想到,数日后洪水迅速退去,清泓河重归平静清澈,清泓河畔……”文策微微眯起眼睛,幽深的蓝瞳仿佛望到了千余年前的历史红尘,唇角勾起神秘的浅笑,“重新出现了一支军队。除了叶将军以外,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遭遇洪水全军覆没。”
“怎会如此?!”刘婼忍不住低声惊呼。
文策对她一笑,继续道:“那位叶将军整肃军队,在两年后杀回国都,取得皇位,创晟景皇朝。他便是晟景开朝皇帝。五年后,帝迁都靖阳,即如今的都城。从此,水神祭开始在晟景皇朝各个地方流传、盛行。而数国都靖阳清泓河畔,祭祀最为盛大。”
“因为传说在清泓河祭水神,若有机缘,可以得见神迹显现。”
文策轻缓平静的声音停下,如同缓缓收起一卷尘封已久的画卷,带着窥见久远的历史后的满足与释然。
叶荀语气平淡地问道:“百姓相信?”
文策轻轻点头:“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