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恩人每次都能救她一命,但她也总是因为他受一些伤。
上上次是伤势加重,上次是从树上掉下来摔到手臂,这次是被他送的冰球绊倒扭伤右脚,以及被捞走时在窗上磕到。
但是,恩人都救她狗命了,这点小伤算什么?
萧幸渺叹气。
许钦立马问道:“何故叹息?哪里受伤了?”
萧幸渺抬起头,幽怨的目光中带着那么些委屈:“……右脚,扭伤了。”
“我看看。”许钦蹲下把手里的两柄短剑放在一旁,伸手要查看她的伤势。
在触到洁白的衣摆时,他忽的顿住收回手。
“怎么?”萧幸渺歪头想看他的眼睛,但他蹲下了又低着头看不到。
两人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片刻后,许钦轻咳一声低声道:“郡主,今日屡次冒犯,实属无奈。”
“我知道。”萧幸渺回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六郎是为救我,我可不会不识好歹。”
“嗯。”许钦点点头,继而道,“我猜郡主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
“呵……”萧幸渺牵动嘴角勉强笑笑。讲真的,要是旁的什么人,早被她一拳干翻了。
许钦不再磨蹭,抬起萧幸渺的右腿脱下袜子,再从小腿后侧隔着她的洁白衣摆小心托起。
光线昏暗,他稍微挪动身子,让月影打在萧幸渺红肿的脚踝上。
许钦道:“有些严重。”
“哦。”萧幸渺干巴巴地应道,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低头认真端详她的伤,温热的手掌隔着衣物托住自己的足跟。虽然她觉得这没什么,但还是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片刻后,他抬头环视四周,视线最后落在床榻两边垂着的帷幔上,利落地挥剑削下一片,正好盖在萧幸渺脚背上。
“郡主,得罪了。”许钦说着,将手掌放在脚踝肿胀处。
萧幸渺正想问,便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冰凉冷意,减轻了疼痛。
原来他是用法力在为自己冰敷。
约一刻后,他放开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递给萧幸渺:“把里面蓝色的小瓷罐拿出来。”
“哦。”萧幸渺打开锦囊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榻上,凑近脑袋眯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辨别瓷罐颜色。
许钦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笑了:“就是离你右手边最近的那一个。”
萧幸渺直起腰,拿起手边的小小瓷瓶看了看,嘀咕道:“不早说,害我找半天。”
“刚看清。”许钦辩解,用割下来的帷幕裹着她的双脚小心地放到榻上,“自己上药。”
萧幸渺打开瓶盖闻闻,发现药膏味道清香,还有丝丝清凉涌入鼻腔,很是好闻。
“我发现你的药闻着倒是都挺香的——嘶!啊……”萧幸渺表情扭曲,眼角飚出泪花,“上了药不是应该更不痛吗?你这怎么反的呀?!”
许钦背对着她,语气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与良药苦口一个道理,郡主之前不是体会过吗?”
萧幸渺吸了下鼻子,没有反驳。确实,她都已经吃过亏,却没有一丝丝的防备。
上好药,萧幸渺便把倒出来的小药瓶都装回锦囊:“外面好像出事了,你不去看看吗?”
从刚才起,混乱的声音便越来越大,那不是叫喊救火的,而是惨叫声和刀剑声。
看来今夜不止是来杀她的人。
许钦当然听见了,外面早已杀得不可开交,不过那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情,外面自有禁军护卫。
萧幸渺见他一动不动,也就没有再问,转而把锦囊递还给他。
“我们要在这儿躲多久?”
“至少等外面的混乱结束。况且那些人没有找到你绝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萧幸渺颇觉心累地从鼻腔里发出一段叹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上次要绑架我的人?”
不等许钦回答,她又自我否定道:“不对。上次他们是要活捉我,这次却是要杀我。莫非……是害我父母亲族的人?”
许钦摇摇头:“不知道。”
萧幸渺又是一声长叹。她想起刚回都城时也遭遇过一次危机。
“你休息会儿吧,我就在这里守着。”许钦微微偏头,黑铁面具在朦胧的月光下反射出微弱寒光。
那一瞬间,他身上仿佛透出诡秘的气息,如同木偶背后牵动细线的掌局者,无声地注视着所有。
旁人若置身于危险与黑暗中看到如此诡异的场面,定会感到不安甚至害怕。不过萧幸渺不同,她当许钦是恩人、好人,早已将他划为亲近可信之人。
所以她压根没有觉出任何异样,点点头老老实实躺下休息。
许钦听到动静,便也盘腿坐下,闭上眼开始调息。
其实,并非不知道。
而是确信。
他确信这些人和上次于赏花宴上绑架萧幸渺的不是同一伙,但也不是杀死萧家人的那一伙。
但凡出现过,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顺着收集来的线索追查,首先发现上次赏花宴绑架萧幸渺的人来自邻国北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可惜,那小门派不顶用,只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傀儡,只晓得要抓晟景皇朝萧铎大将军的家人。
线索到那里竟然就断了。
这也是他为何出现在都城,还成为萧幸渺贴身暗卫的原因。
阁主认为,如此既能保护萧幸渺,也有机会查到究竟是什么人对萧家下手。
至于这次刺杀萧幸渺的人,应该是来自晟景皇朝东南的宗派厄多弥门。
能发现他们的动向,实属意外。
他领了阁主保护萧幸渺的命令,从云上阁北上前来都城的途中,遇到几个行事奇怪的人。
他们的打扮看起来和普通的晟景人没有区别,只是体态言行拘谨神秘,不似寻常百姓。
本来这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偶然感受到这些人身上有法力。
而且这几人似乎在徘徊等待什么,他稍费时间便得知这些人是厄多弥门人,近期要前往都城,正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须得尽快赶到都城再趁机入宫,后续便没有跟进,而是请同门师弟盯着。
近来收到消息,称他们已经进入都城。
直至今日与刺客交手,他发现这些人便是前段时间遇到的那几个厄多弥门人。
他有些想不通,萧家怎么会招来这么多势力的觊觎。
现在看情况,还有一股势力和厄多弥门合作,但他们则未必与萧家有关。
他转头看向外面,好像目光能穿透墙壁,穿透茫茫夜色,锁定大火前浴血奋战的将士,还有某些人慌张害怕的脸庞。
一向明亮的眼睛里,出现了短暂的黯淡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