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日头渐长。
景云宫里种的一些植株早谢了花,正在结果,一颗颗青翠圆润的果子藏在枝叶下,十分可爱。
萧幸渺倚在栏杆上,享受着徐徐清风,盯着那棵曾开出一簇簇火红花朵的树。
“郡主,近来您难得早起,怎的日日发呆虚度呢?”
“我被关在这景云宫,又没什么事,不发呆,作甚?”萧幸渺换了左手托脸,兴致缺缺地发着牢骚。
揽月稍稍凑近些道:“郡主,您可别再说是被关在景云宫了,陛下是想要您好好休养,外面危险。”
这话她早已听腻,也无法反驳。萧幸渺深深地吐了口气,除此之外对揽月的话毫无反应。
“郡主,您若实在无聊,可以去学学琴棋书画呀。这些都不喜欢呢,还可以学刺绣。再有两年多,您就要与安王殿下成婚。这以后,相夫教子,得多……”
“你说的在理。”萧幸渺忽然打断她的话,坐直了身子满脸正经地道,“是不能荒废光阴,揽月,本郡主要作画。”
揽月张张口,把本来想说的长篇大论咽下去,应了声“是”,便去着人备笔墨纸砚。
廊檐下,萧幸渺认真地提笔蘸墨,对着院中的树仔细打量比划,而后慎重落笔。
一笔一划勾勒出大致形状,她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上颜料。
若不走近来看,旁人见了她自信满满挥毫泼墨的架势,可能会以为她在作画上尚有天赋。
奈何她本不是书香世家的子弟。
揽月在一边看着,终究没忍住笑了出来:“噗!郡主,你这树……”
萧幸渺转过一张沾了红色颜料的花脸,不满地问道:“我这树怎么?”
“郡主这树,枝干肥胖,色彩缤纷,妙!”
“树……”萧幸渺看看画,又看看树,“本来就难画。你竟敢嘲笑本郡主,难道,你画得比本郡主好么?”
揽月后退一步,颔首认错,并对她进行了鼓励:“是奴婢僭越了,奴婢怎会作画。郡主只是有些生疏,多多锻炼,假以时日,画技定然高超。”
“没意思。”萧幸渺掀了画作,挥手让侍女换来一张新的宣纸。
“你,站过去。”
“奴婢?”
“嗯。”
揽月憨厚地笑了笑,老老实实站到院中的小道上。
这一站,就是站到夕阳西下。
萧幸渺放下毛笔,吹干墨,拿开白玉镇纸,郑重地拎起画卷,向终于可以动弹而感动落泪的揽月展示。
看到画的一瞬间,正走过来的揽月腿一软,差点跪下。
“赏你。”萧幸渺笑笑。
“奴婢谢郡主赏赐。”揽月颤巍巍地接过画像,第一次觉得自己很丑。
丑得奇奇怪怪。
作画,好像成为了萧幸渺在这宫墙里唯一的乐趣。
笔墨纸砚应有尽有,院中的花草树木以及那些婢女侍卫,更是随她临摹描绘。
太阳一天一天地毒辣起来,树上的果实渐渐成熟,偶尔掉落几个,或被鸟儿啄下。早些月新种下的树长得郁郁葱葱,播下的花种发芽抽枝,长势也很不错,只待花期。
景云宫果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雅致清净,只不过驱逐蚊虫颇有些费力。
萧幸渺是位怕热的主,到盛夏就几乎每天躲在屋子里,摇扇和冰块缺一不可。
作画的场地自然也搬了进来。
揽月借着给萧幸渺扇风,时常在一旁点评一二。
“郡主如今画人,倒是比之前好很多。”
萧幸渺歪头看看她是不是在取笑自己,随后视线在画像和前面的侍女身上转了两圈,微微点头。
她换了纸笔,闭上眼认真回忆,落笔额外仔细谨慎。
但过于小心,纸上的那双眉眼反而扭曲僵硬。
萧幸渺郁闷地盯着画,好半天没说话。
“郡主,您画的这是何人?”这么久下来,郡主画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特点,揽月一看便知她画的是谁。而这位,她却没有认出来。
“你不认识。”萧幸渺说着,将那眼睛涂抹掩盖掉,随后在空白的地方继续练习。
如此画了两张纸,她才稍感满意。
萧幸渺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展露笑颜,打算正式开始画。
又浪费了好些纸,她才画出一双最满意的眼睛,继续往下画整体。
正当她沉迷于作画时,婢女来报副统领求见。
莫非是时隔数月,案件终于有了进展?
“快请。”萧幸渺擦擦手,前往前厅。
她到时,副统领已在前厅等候。
她一边走向主座坐下,一边问道:“副统领,不知寻我何事?”
“末将见过妙安郡主。”副统领抱拳行礼,眼神微动,示意萧幸渺屏退宫人。
待副统领重新落座,侍女上茶后,萧幸渺便让他们全部退下。
副统领也不含糊,当即道:“前段时间,陛下着末将为郡主寻找武艺高强的护卫,现下末将已然寻到。”
萧幸渺满脸迷茫:“护卫?”
“是。陛下认为此事不可声张,故而并未告知郡主。”副统领神情严肃,随即向门外点了点头。
萧幸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从外面飞进来一个人,一身干练黑衣,戴着黑铁面具。
他就那么站在萧幸渺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
副统领介绍道:“这位是六郎,此后将作为贴身暗卫,跟随郡主左右,护郡主安全。”
“人已带到,郡主,末将告退。”
“多谢副统领,慢走。”
前厅里只剩萧幸渺和这黑衣暗卫。她起身,饶有兴致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尤其仔细看了那双眼睛。
“六、郎。”萧幸渺笑起来,转身回去画室。
他无语地看一眼她的背影,悄无声息翻上屋顶。
一回到画室,萧幸渺便让所有宫人出去,说自己要潜心作画,不想有人打扰。
“这是画的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幸渺吓得一激灵,赶忙要把画收起来。
可身后的人更眼疾手快,单手按住画从桌案上翻身过去,顺便就将画拿走了。
他细细看了看,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你这……不会画的是我吧?”
萧幸渺绕过桌案去夺,他又后退两步:“你为何画我?”
“画你,当然是……”萧幸渺脑子转的飞快,脱口而出,“要悬赏你。”
“啊?”
“我这不是想找救命恩人嘛,报恩,嘿嘿。”萧幸渺笑着,试探性地伸手想把画拿回来。
许钦再认真看了两眼,啧啧摇头:“那你这可找不到我,毫无特点。”
“怎么没有,这眼睛,不像么?”
“像?”
许钦把画放在脸旁边,让萧幸渺自己看。
她来回比对了一下,发现确实不怎么像。至少画里的眼睛小了些,也没有真人那么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