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九月十八、午时、乾国西陲、龙门镇、玉楼春】
见这“玉楼春”酒家残破简陋如斯,舒恨天忍不住头一个发了牢骚:“我的天!这还叫龙门镇最好的酒楼?倘若是在长安,休说是得月楼,就连东市里的香满楼也比它要好上十倍!不,我看百倍都不止!”
“哎吆吆!客官,这里可不是长安呀!”
伴随着一阵极具诱惑力的笑声传来,一个身段窈窕的中年美妇缓缓走来,向众人打量了一眼,问道:
“几位客官是从长安来的?”
李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随即问道:
“敢问店家怎么称呼?是这儿的掌柜么?”
那中年美妇欠身施礼,一双杏花眼直勾勾地盯住李恪看了长时,看得身旁的慕容嫣都忍不住撅起了小嘴,顺势拽紧了李恪的胳膊。
“奴家姓金,名湘鱼,原是湘西人士,几年前来到这兵荒马乱的破地方,盘下了这家酒楼……”中年美妇忽然叹了一声,容色转为伤感,“咳!我们女人家在这里讨生活,要多不易就有多不易呀!这位公子可知,光是这附近的风沙,就……”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李恪打断了对方的说话,冷冷问道。
“吆!客官说的什么话!只要您有银子,想吃什么没有啊?”
金湘鱼笑着将众人引至一张方桌前坐下,李恪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与金湘鱼,头也不抬,吩咐道:
“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不曾想,那金掌柜看了看银票,却又将银票推了回来。
“这可是一百两,掌柜还嫌不够?”李恪不禁诧异道。
金湘鱼冷笑两声,指着银票道:“这上面写着‘宝和祥’银庄,公子,咱们这里可是龙门,不是你们的长安,上哪儿去找一家‘宝和祥’的银号呀?再者,我怎知你这银票是真是假?对不住,本店只收现银!”
“只收现银?!”李恪只得翻查自己的衣兜,然翻来找去却找不出一丁点碎银,再望望舒恨天与朱无能,两人均摇了摇头,这一趟天山之行,竟无一人身上带有银锭。
而慕容嫣,打小就在天宝阁内锦衣玉食,曾几何时出门还带银两?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李恪更是神情窘迫,此前他出门携带银票惯了,竟忘了此地乃远隔万里之外的边疆西陲,上哪儿去兑现这些银票?
这时,从东边的桌上走过来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他看了看李恪桌子上的银票,随手放入怀中,顺便扔了一枚二十五两的银锭在金湘鱼的手中,大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张银票无论真假,本大爷收了!本大爷今日心情好,这一锭大银权当行善事了!”
金湘鱼手拿银锭看向李恪等人,见李恪并无异议,遂收起银锭,径去灶房吩咐小二上菜。
过不多时,店小二送来酒菜,朱无能已望眼欲穿,见上来的无非是几十张干饼,外带十斤牛肉,一只烤羊腿,还有香叶大葱和一些野菜,并一小坛不知何名的浊酒,不禁大怒道:
“就只有这点吃的?给俺老朱一个人吃都不够!”
说罢,忍着怒气,便拿起一张大饼,胡乱塞入嘴中大嚼了起来。
金湘鱼赶忙跑来询问,李恪笑道,这些酒菜,原样再来一份即可。金湘鱼不禁愕然道,这些酒菜足可供十人吃饱,你那位公子难道是……?
李恪点了点头,心道我这二弟就是只猪啊!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朝金湘鱼道:
“掌柜要是还嫌不够,这张银票也请拿去!”
这一回,那金掌柜倒是摇了摇头,将银票退还给李恪,说道,银两已够,酒菜可再来一份,若是不够,奴家自会向他去要!
言罢,指了指东边酒桌上正饮酒的中年客商。
于是,众人便坐下开始吃喝,那朱无能胃口着实惊人,箩筐大的干饼他吃了三十几个,牛肉他吃了足有十来斤,一只烤羊腿几乎尽数落入他肚中,连带着半坛酒也被他喝了个精光。
这一副吃相,令周围的所有食客看了都不禁咋舌,心道哪里来的吃货?就算是一头猪,也吃不了这许多啊!
朱无能怀中的敖莹,此刻也终于醒转了过来,见这位昔日的天蓬元帅,今日面对着一堆寻常肉、饼吃食,竟吃得如此难看,不禁皱眉。朱无能憨憨而笑,端起一碗小二刚刚送上的面汤,给敖莹“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又喂了些牛肉给她,敖莹这才渐渐恢复了些力气,面色也微微红润了起来。
众人吃喝已毕,随即起身出门,李恪见敖莹已能下地行走,心中略觉放心,他向金湘鱼问明了此地驻军的所在,便准备先去军营中借几匹快马,然后再往天山而行。
不料,众人未到门口,忽然被八个江湖豪客迎面拦住了去路。
那八个人好似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件事来到这偏僻小城,刚刚还在旁边的酒桌上吃吃喝喝,如今又为了同一个目的,齐齐动手挡住了李恪一行。
为首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男子,左眉上一道长长的刀疤,面貌狰狞丑陋,似乎在这群人里威望最高,手举大刀朝李恪一扬,恐吓道:
“小白脸,听说你们从长安来,身上带这么多银票,不怕被人抢吗?不如放在本大爷这里,免得被歹人惦记!”
李恪微微一愣,见这些人均面露凶光,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冷笑道:
“你说的‘歹人’,就是你自己吧?”
李恪话刚说完,面前的这些江湖豪客俱都哄堂大笑,有几人更是怪声怪气道:
“我说乔爷,他说你是‘歹人’呐!看来,咱们就算是想做好人,也做不成喽!”
“乔爷,你看这小白脸,这细皮嫩肉,啧啧啧……你说他们几个真的是从长安来?我看八成是从这附近来这偷情的吧?”
“要说这个小白脸可真会选姑娘,乔爷您瞧,这两娘们长得可真带劲!只可惜,他们就算是偷情,也是偷错了地方呀,什么地方不好去,竟来了这龙门,哈哈哈!”
……
这些人各自手握刀剑,望着李恪一行五人,就好似望着五只待宰的羔羊,神情谑笑、言语放肆,愈是到后来,说出的话愈是无耻下作。
慕容嫣听得心里难受,望了望李恪,却见他一动不动,只是面露冷笑,便拽紧了李恪的手,心下顿觉安然。
五个人以李恪打头,见李恪不动,舒恨天与朱无能也都不发一言。
那瘦高男子见李恪不为所动,遂将大刀高高举起,示意众人停下谑笑之声,朝李恪怒目道:
“识相的,快把银票拿出来,要不然,本大爷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李恪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估摸着约有一千余两,递到瘦高男子眼前,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
“银票可以给你,能让我们活命吗?”
瘦高男子见李恪突然这么爽快地送上银票,神情也是一愣,他接过那一沓银票,稍稍一点,发觉竟有千两之上,顿时面露狂喜之色,正想说话,旁边的一人忽然嚷了一句:
“把那两个小娘们留下!”
“对对对!”瘦高男子忙道:“那两位小娘子跟着你们三个窝囊废岂不要受苦?让她们留下,你们三个,赶紧滚!”
旁边又一人小声道:“乔爷,他们三个出门了之后赶去报官,咱们怎么办?”
瘦高男子略一思忖,随即下定了决心,将大刀缓缓出鞘,露出一股阴狠的眼神,“对不住了,咱们哥几个今日是银子要,女人也要!兄弟们怕你们出去之后就报官,没法子,你们三个男人么,只好送你们去见阎王了!”
见瘦高男子拔刀,其余七个也都各自兵刃出鞘,将李恪一行五人团团包围在了中央。
很显然,依照这些江湖豪客们的做法,今日能活下来的只有慕容嫣与敖莹,至于李恪、朱无能、舒恨天,刚刚是竖着走进来,等一会儿就得变成三具尸身横着抬出去!
周围的食客原本还在看热闹,此刻都吓得纷纷离了桌面,至墙角躲避……
金湘鱼见势不妙,忙大喊道:
“乔八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我金湘鱼的地面,不要搞出人命!你拿了银票走了就是,何必搞得血溅四尺?没得弄脏了我的桌子!”
那被称为“乔八爷”的瘦高男子嘿嘿冷笑,“金大掌柜,放心,等会儿兄弟们完事之后,自会将你的桌椅清扫干净,至于你的那位相好……三百两银票,一个子儿不会少!”
金湘鱼还待说话,却见李恪忽而朝天大笑了三声,上前一步,冷冷道:
“先前我给你们银票,你们若是肯留我活命,我会将你们尽皆打晕,但不会伤你们分毫……”
李恪随即又朝瘦高男子走上前一步,依旧是面无表情道:
“之后,你们说要将我身边的两位妹妹留下,我也只是斩去你们每人一只胳膊,权当给你们买个教训,日后不可恃强凌弱肆意奸淫,上苍有好生之德,不到万不得已,我委实不愿杀人……”
说完,李恪又是上前一步,那瘦高男子见李恪忽然目露杀机,一股夺人的气势已朝自己威压而来,唬得不禁向后倒退了一步。
“不曾想,到最后,你们还是要留下我们三人的性命,我那两位妹妹若是到了你们手中,想必也将惨遭凌辱。你们这一群人,生于天地之间,脑中所想,皆是淫人妻女,手中所为,尽是夺人钱财,你们心中可曾有半分善念?如此蝇营狗苟于天地之间,岂非与畜生无异?我今日杀了你们,就如同杀了八只牲畜!”
此时的李恪,眼望周围的八人,就如同望着八只待宰的羔羊。
确切地说,不是八只待宰的羔羊,而是八只欲屠的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