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忙问舒恨天:“书仙老哥觉得是谁来过这里?”
舒恨天道:“本书仙猜得不错的话,那个人就是……王大爷!”
“王大爷?这怎么会?……他人已作古,如何还会来我的旧居?!”
“你说的不对!”舒恨天摇了摇头,“他应当还活在人间。”
“还活在人间?王大爷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这些天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你所说的那位‘王大爷’行事太过离奇,杨家的那一场大火也实在是蹊跷,倘若杨俭祥那一日所言是真,那么你的那位‘王大爷’很有可能就是假死!”
“假死?这……”徐恪望着自己这间简陋的内室发呆,眼神中尽是茫然,他纵然对昔日的王大爷有过种种怀疑,但从未曾想过王大爷遭洪文堂毒打之后,竟然是假死!
“这不太可能吧!”
“哎呀!是真死还是假死,咱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过去看看?怎么看?难道你要……?”
“对!”舒恨天一拉徐恪的胳膊,“要判定你的那位‘王大爷’究竟有没有死,咱们只需去黄家山坟场,扒开他的墓看看不就得了?”
徐恪还要与舒恨天商议一番,却已被舒恨天拉拽着出了房门。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快走!”
“真的要去挖开王大爷的坟么?”
“哎呀!再迟个把时辰,就要天黑了,天黑不扒坟,这可是古人的规矩!咱只是去看看那墓里到底有没有你的‘王大爷’,若里边真的躺着个死人,惊动了他的魂灵不得安息,那也……不太好!”
“可你刚才不是断定王大爷是假死么?里面怎会有死人?”
“哎呀!你这傻小子,里面到底有没有死人,本书仙大人也只是揣测而已,揣测……你懂吗?究竟你的‘王大爷’有没有死,咱去把墓扒开不就行了?废这么多话!”
……
……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就已站在了黄家山坟场王富贵的坟前。
只见坟头已经被推平了一半,坟上杂草丛生,旁边零乱堆放着许多碎石,乱石杂草间到处都是蜈蚣蚯蚓各种爬虫,坟前也已没有任何墓碑,与其说那是王富贵的坟墓,倒不如说那只是一个小土包而已。
“你确定这就是那位‘王大爷’的墓?”舒恨天手指小土包朝徐恪问道,神情还是有些不信。
“确定!”徐恪却点了点头。
“可怜啊!怎么才一年不到,好好的一座坟竟荒败成这副模样?”
“以前不是这样,去年我来王大爷墓前祭拜时,坟头起码比这还高一半,前面立着一块大石碑,上面写着‘王仁安之墓’,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么才一年不到,王大爷的墓竟会变成这样?会不会是杨俭祥干的?!”
“哎呀!先别说这么多了,来都来了,挖吧!”
“嗯!”
荒草萋萋、秋风瑟瑟,这时候偏生斜阳也已冉冉西下,渐渐隐没于山的那头,天光越来越暗,整一片黄家山坟场都已被黄昏所慢慢吞没……
这实在不是一个挖坟掘墓的好时候。
……
徐恪与舒恨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却都没有开始动手挖土。
“铁锹呢?铁铲呢?有一把铁锄也好呀!”舒恨天朝徐恪翻了一个白眼,责怪道。
“书仙老哥,我不是被你一直拉拽着不放到了这里么?我以为你都准备好了呢!”
“我去哪儿准备呀!这挖坟看尸不过是临时起意,叫本书仙大人上哪儿准备铁锹去?”
舒恨天看到徐恪腰间的昆吾,作势就要来夺,“整好!你这还有一把好剑,拿来挖土应该不差!”
“不行!”徐恪忙将昆吾剑紧紧拽在手里不放,“这是圣上御赐的宝剑,怎能用来挖土?”
“你上次,不是拿它挖了一回坟土么?”
“上次是上次,那时是急着救人没法子,这次可不行!”
“咳!……你这……这傻脑子,怎的一根筋?”舒恨天手指徐恪的脑袋,摇了摇头,无奈之下,只得离开黄家山坟场去附近找农户借铁锹。
留下徐恪一人呆立在王大爷的墓前。
……
……
过了约莫两刻辰光,舒恨天终于拿了一把铁锹赶来,而这个时候已经是酉时将尽,亥时初临了。
日已西沉,月尚未升,天地之间就只剩一片昏暗。
徐恪拿起铁锹,不再犹豫,遂奋力铲动泥土,将王大爷的墓快速扒开。
过不多久,王大爷墓中的棺木就已显露在徐恪与舒恨天的眼前。
徐恪放下铁锹,望着舒恨天,神色中却又是一番犹豫之状。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等什么?等你的‘王大爷’从棺材里坐起来,自己打开棺材盖么?”
舒恨天一边取笑着徐恪,一边走到棺木前,手扶棺盖,正想着用力推动将棺盖掀开,然他想着刚刚自己说过的话,蓦地心中却是一个机灵。
“不会是那‘王大爷’真的坐在棺材里,正等着自己掀开棺盖吧?”
一想到推开棺盖之后,里面兴许就真的坐着一具王大爷的干尸,舒恨天心中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到时候他用力推开棺盖,身子自然上前,那岂不是会与干尸来个“四目相对”?民间所谓“吓破鼠胆”,这舒恨天既为鼠妖,自然最是胆小怕事,如今的他,站立于一片漆黑的坟场内,面对着一副阴森恐怖的棺材,越想越觉害怕,越是害怕,手中就越使不出力气。
“这……这棺材盖怎地这么重?气死本书仙了,竟然推不动它!”舒恨天佯装用力却推不动棺盖,朝徐恪叹道:“咳!本书仙老啦!气力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我说无病老弟,你年轻气盛,阳气又旺,还是你来推吧!”
“嗯!”
徐恪站到棺木之前,用手扶着棺盖,暗自运力一推,却不成想,气力用得足了些,竟一口气将那棺材盖推出去老远,摔在一堆乱石上,发出“砰”地一响。
忽然,舒恨天但见头顶一群老鸦飞过,翅膀煽动,发出“扑啦啦”之声,吓得那“半解书仙”心中又是一个机灵,猛地躲到了徐恪身后。
不过,舒恨天转身回望,顿时恍然而悟,原来这只不过是棺盖与乱石碰撞之后,惊起了旁边大槐树上的一群乌鸦而已,瞧把自己给吓的……!
“书仙老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笑话,本书仙大人活了八百多年了,还怕区区一具干尸?”
不过,舒恨天虽然嘴里说着大话,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他仰头看着天空,奇怪,今夜怎么没有半分月色,按理不是快到月圆之时了么?
看到头顶的一大片乌云之后,舒恨天才想到,今夜看来是个雨夜啊,怪不得至今未见明月呢!
迎面又是一阵凉风吹来,直吹得舒恨天心头一阵发冷,他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催促道:
“此地阴气太重,无病老弟,你快去看看,到底棺材里有没有死人?要是没有,咱们合上棺盖填好土,赶紧撤!”
“嗯!”
徐恪缓缓举步上前,却见棺材里衣衫完整,正仰身躺着一个“人”!
“里面有……”
“有?……死人!”
“噢!不是!……它不是……咦?它怎么在动?”
“他在动?天啊!”
舒恨天吓得浑身不禁微微发颤,心道难不成里面非但有死人,而且还诈尸了!
徐恪却哑然失笑道:
“原来是下雨了!”
“下雨?”
这时候,一阵阵秋风吹过,斗大的雨点忽然劈头盖脑砸将了下来,江南的秋天,山雨说来就来,大雨砸在棺材里,竟将里面平放着的那一身衣物,打得上下抖动不止,于暗夜中看来,就好似棺材里躺着一“人”,正随着风雨微微摆动身躯……
自然,这一幕奇怪的场景,其原本的形状,徐恪也只有走到棺木近前,才能看得清楚。
“我说无病老弟呀!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学点好!却专学那些调皮孩子来吓唬本书仙!要知道,人吓人,可是要吓死人的!”
舒恨天壮着胆子也走到棺木近前,待看清了棺材内就只是一身空的衣衫,此外再无其他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就责怪徐恪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明明就是一副衣冠冢么?里面明明就只有一套衣物,你怎地说有死人?还说死人在动?!”
徐恪挠着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呃……书仙老哥,小弟刚刚看不甚清,里面的衣服随风一动,又被雨一打,看起来……倒真的有点像……”
“像什么?别说了!你这孩子,看不出还有几分顽皮,这个时候还想吓唬本书仙啊!”
舒恨天望了望天,见雨势不停,忙吩咐徐恪封上棺盖,再往回填土,既已查明王大爷的墓葬中并无“王大爷”,那么再留于此地已无意义。
看着徐恪将棺盖放回棺材之上,又忙着以铁锹铲土回填坟头,舒恨天却悠然站在一颗大槐树下,一边手捋自己雪白的一副湿哒哒的胡子,一边兀自夸赞道:
“我说无病老弟呀,你看你书仙老哥的本事如何?是不是料事如神?”
“是是是!今天要不是书仙老哥一番神机妙算,小弟真不知王大爷竟还活在人间。”
“你既已知王大爷尚活在人间,那么接下去该当如何呀?”
“王大爷没有死,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接下去,我当四处寻访,若王大爷还在杭州城的话,无论如何,无病都想与他见上一见!”
“话说你的那位‘王大爷’……他叫什么名?”
“他大名叫王安仁,不过,我们瞎子胡同的人都喜欢叫他小字‘王富贵’。”
“王富贵,王富贵……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如此耳熟呀!”
舒恨天用手不停摆弄着自己的胡须,凝神回想着“王富贵”这个名字究竟耳熟在何处?却忽听头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故人的名字,你都想不起来了?”
“谁?!”
舒恨天仰头看向树顶,却见除了零星的雨点不断下落之外,树上空无一人,如此暗夜之下的坟场中,忽听得除自己与徐恪之外的第三个声音响起,他心中不免感到惊恐。
“你到底是谁?!”
声音再次响起,舒恨天听得清楚,这次的声音却是从他身后发出,而且,声音飘飘忽忽,若有若无,就如一个躺在棺材内的幽魂,刚刚被迫从墓中爬起,在他身后来回游荡。
“是我呀!王……富……贵!”
“王富贵?你……你是王富贵?你不是死了么?”
舒恨天直吓得浑身鸡皮疙瘩尽起,手脚颤栗不休,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可你刚才不是说我还……没……死吗?要不你来……陪……我吧!”声音凄恻而阴冷,就如一个受到惊扰的野鬼,钻出坟头之外,意欲找人陪葬!
“你……你……你别……别过来!”舒恨天想要回头张望却又不敢,只得大声喊叫徐恪的名字:
“无病,无病!快……快来!”
不用舒恨天召唤,徐恪早已奔到舒恨天的近前,不过,此时的徐恪却是双目怔怔望着舒恨天的背后,其状犹如痴呆了一般。
徐恪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得那“半解书仙”差点晕了过去。
“王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