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芭芭拉的话音落下,室内的气氛顿时紧绷了起来。
没人有所动作。芭芭拉身侧的两名匪徒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们,疤脸男人的目光很不善,另一名气质油滑的匪徒则表现得很放松。然而余舟确信只要芭芭拉一个指令,他们就会迅速发起攻击。
余舟不用看都知道身后的龙宓此时一定进入了备战状态,随时会针对可能的攻击做出反应。
芭芭拉靠坐在长沙发中,交叠双腿,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说:“看在你们主动出现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优待。你们有两个人,一个人留在这里,一个人离开,去把我的人带回来交换你们留下的同伴。每过十分钟,我会砍掉留下的人的一根手指,然后是手掌,脚掌,五官。如果你们中离开那人的动作足够快,留下的人付出两根手指就能解决这件事……当然,如果她离开得太久,留下的人最后就只有脑袋可以砍了。”
她说:“选择吧。你们可以商量一下,谁留下,谁离开。”
结合“失乐园”这个特殊环境,或许观众们会将芭芭拉所说的话当成一场真实的演出。但余舟知道,芭芭拉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掌握了整个地下团伙而没有出现反对者,最关键的一点不是因为她有枪也不是因为她有钱,而是因为其他成员清楚——比起别人,她是来真的。
如果掉以轻心,把这份威胁当成玩笑话来应对,那这威胁反而有可能会成真。
余舟的视线上移。
她看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进入房间后,她没有说太多。一部分心神是在听芭芭拉说话并观察她的态度,另一部分心神则是在考量她所看到的信息。
芭芭拉头上的愿望是【杀死“牧羊人”】。
在她身侧,那个油滑匪徒头上的愿望是【抓捕“牧羊人”】。
和这两个人相比,外貌最为凶狠的疤脸男人头上【想吃穿不愁】的愿望显得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芭芭拉和油滑匪徒的愿望相似却又不同,指向的明显是同一个目标。这让余舟立刻联想到了她在教堂看到的那幅出现过异状的壁画,并将它和在城中活动的那些邪神教徒联系了起来。
“牧羊人”像是一个代号。如果画中的羊群代表了献祭的目标,牧羊人或许就是献祭活动的策划者,隐藏在邪神教徒背后的首脑。
种种思绪不过是一瞬间。
在寒冰一样冻结的气氛中,余舟开口了:“我选另一条路。我们没有抓过你的人——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人,而是另有目的和身份。”
她肩背挺直,直视着芭芭拉说:“他袭击我们的行动和他的身份有关,我们抓捕他的理由也和他的身份有关。他是一名邪神教徒。我想你也许听说过,警察局前天晚上发生的血案就是这些邪神教徒造成的。他们还盯上了我的同伴。所以我们警方在尽力追踪这些邪神教徒的身份和踪迹。
“我们主动来到这里,就是希望解开这其中的误会,避免冲突,以免被背后的邪神教徒所利用,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芭芭拉摩挲戒指的动作停下,带着几分审视地注视着希弗拉。她说:“你说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但仅凭几句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想完好地离开这里,你需要给我看一些更可信的证据。”
余舟思索片刻,说出了某些关键词会导致邪神教徒发狂的规律。她说:“那个光头男人现在就关在警察局里。你可以派人去验证他听到时的反应,来核实我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我的同伴可以带你的人去见他。”
芭芭拉微眯起眼睛,抬起一只手扬了扬,说:“不必,我有我的办法去验证它。”
油滑的匪徒应声而去,到房间外面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他返回房间,在芭芭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完,芭芭拉将他挥退,语气松动了几分。她说:“很好,你没有说谎。既然如此,你们也算是帮我清理了一个叛徒。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的手下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可以走了。”
余舟没急着离开,她友好地问道:“请问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那些邪神教徒潜藏在市民中。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及时沟通,免得他们在其中再制造这样的误会。”
芭芭拉有些讶异地看了她几秒钟,露出一些浅淡的笑意。她说:“可以。”
她从衣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的名片盒,抽出一张纯黑色的名片夹在指间,递给希弗拉,说:“拿去吧。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这里玩一玩。”
余舟接过印刷的名片,上面用金色的花体字写着赌场的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
在这种细微之处,她才能感觉到对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个生意人。
能够谈交易的人,总比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家伙要好。
余舟客气地回应道:“好的,有机会我会去的。”
她们平安无事地走出了这间酒吧。
走出酒吧所在的街道,余舟放松下肩膀,问龙宓:“杰西卡,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芭芭拉没有多少要动手的意思,看起来也是想吓唬我们拿到情报。”龙宓说,“她手下那个长得很壮的男人有些焦躁,街道上有冲刷过的血迹残留,白天巡逻的时候还没有。那条街昨天晚上可能出了些事。”
余舟回忆起了昨晚隐约感应到的目光和曾经嗅到过的血腥气,但她不确定这二者有没有联系,停顿了一下,说:“希望不会又是一次邪神教徒搞出来的献祭。走吧,我们去确认一下。”
她们回到警察局,和艾米拉会合,复述了在酒吧和芭芭拉的交谈过程。
分布街道小巷里的那些地下团伙成员应该是接到了芭芭拉的命令,都撤走了。排除了这股阻碍的力量,她们重新按照原本的计划,完成了整座城市的巡逻。
在这期间,她们见到了银行家安东尼先生为了防范邪神教徒而做出的行动——他派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小队在城内进行着筛查。这些人明显事先得到了吩咐。当他们试探出了发狂的人时,当机立断地就将人控制了起来,注射镇定剂并送上车拉走。
他们对外宣布的理由是对方突发了某种精神疾病,为了市民安全考虑需要送去治疗。
小队的队长是名熟人,正是同为闯关者的雷奥。龙宓拦下他问了问,得知他们的行动得到了市政府的批准。这些发狂的人会被送去城内的疗养院。慷慨而好心的安东尼先生出资将那里临时改造成了精神病院。这些人会在那里得到监护与治疗。
能有这样迅速的行动和反应,除了安东尼先生金钱的推动,雷奥必然也在背后出了一份力。
而被她们刚好目击绑走的“疑似精神病患者”,正是教堂的神父和修女。
当她们巡逻到诊所时,格林医生还在这里工作。有一名病人正在向他问诊,所以他只是露出明亮的笑容遥遥和希弗拉打了个招呼。对希弗拉表露过敌意的那名金发姑娘靠在窗边,和一名魁梧帅气的男人笑吟吟地交谈着,朝这边看都没有看一眼。
余舟留了个心眼,在巡逻结束时又选择路线经过诊所附近扫了两眼。
透过窗户看进去,格林医生还好好地坐在诊所里,没有被雷奥带的小队带走。
她给雷奥打了个电话,坦荡地问了问他们一天的进度,得知今天新成立的精神病院一共入住了两名新患者,就是神父和修女。除了这两个人,小队暂时没有发现其他会发狂的邪神教徒。
不过雷奥也说了,他们今天只是粗略筛查了会经常和人打交道的那些市民,更进一步的细致筛查还要在日后继续进行。
余舟在闲聊中听说了他们今天的筛查路线,思索着挂断了电话。
雷奥的小队在去过教堂,带走了神父和修女后,在后续的筛查中去过格林所在的诊所。然而他们却没有发现格林的异常。
是格林刚好避开了雷奥他们的筛查,还是那种“精神污染”根据雷奥他们的行动做出了对应的措施,又或者,格林这个人本身在邪神教徒中有些特殊?
余舟一时难以判断。
此外,余舟从纪苻那里得知了龙宓在酒吧外的街道上发现的血迹的来源。
是那些地下团伙的成员在私下交谈中透露出的信息。
昨晚,有一名值夜的地下团伙成员失踪了。在他离开的方向,残留着一团没有皮肤的人形血肉道具。被找去的地下团伙成员发现后报上来,由芭芭拉下令暗中处理掉了。
今天的巡逻中,余舟没有发现新的拥有【想要重归乐园】的愿望的人。教堂的壁画也没有出现新的异变。
余舟猜测过,这种扩张或者说“精神污染”也许和邪神教徒的献祭活动有关。但今天收集到的情报让她有些疑惑。
那名地下团伙成员的失踪,如果不是邪神教徒的另一场献祭……她刚好知道一个和这种状况相似的诡异。
面包店老板头颅的状态,地下团伙成员的失踪。这两件事,都隐约牵连向了同一个答案。
——血红色的“艾米拉”。
吃过晚饭后的休息时间,余舟找上了刚刚给茉莉花浇完水的艾米拉。
“艾米拉,我想和你聊聊天。”她说。
艾米拉放下喷水壶,看向余舟。她的目光像窗外的月光一样柔和。
“好啊,希弗拉。你想聊些什么呀?”她轻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