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碎裂,泥土混着石屑落在他的发间。
额头不知被什么碎片划破,狰狞的鲜血顺着鼻梁流淌。
嘴角红润,双目艰难地睁开。
男人咳嗽着,手中的长剑不知落在了何处。
浑身的衣衫破碎,可怖的伤口在身上交错蔓延。
大小不一的血洞汩汩地冒着滚烫的血液。
他勉强勾起笑意,眼神有些涣散。
“果然,剑体受损,没能彻底踏入上五境,与真正的武道通神差距原来还是这么大吗……”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又吐出几口鲜血,
佝偻着身子,跪在了地上。
耳边有刀剑嗡鸣,利刃入体。
有哀嚎、有悲鸣。
巨大的火球砸落在高耸的城墙上,城下堆积的尸体已有几人高。
鲜血从耳畔淌落至脖颈,他抬起了头,无力地后仰。
似要倒下。
视野猩红,入目皆是模糊。
可就在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声怒吼。
好似铁马冰河入梦来。
“冲啊!”
“剑仙大人,撑住啊!”
“我们来救你了!”
一双双臂膀将这个濒临死去男人再次撑起。
在这生死有命的战场中,混着滚热的鲜血,将他举高。
无数敌人袭来,紧握金戈长矛,伴随着阵阵怒吼。
而她们毫无畏惧,袒露着胸膛,用一条条人命,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硬生生地将男人送到了城门前。
然后,赴死。
与家人,团聚。
白色的花朵凋零,鲜血灌注的花儿绽放。
身上布满了荆棘,刺伤了任何想要靠近的人。
男人就这样被保护着。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不知姓名的消瘦男子,手中的长刀快要挥成了流光,
可最后还是倒在了仅距离城门一步之遥的尸堆里。
死前嘴里还在喊着什么,听不清,
似乎是,
守住边关。
他据说,是这东疆的州牧。
第二个死的,是一位士兵,也是这边关所剩不多的男性士兵。
他死的很平常,仅是身旁的女兵不慎要被敌人捅个对穿。
他推开了她,挡下这一枪而已。
“边关男人还没死绝,什么时候轮到女人先死了?”
他如是说道,
如是死到。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到最后,男人身边已然所剩无几。
余下的人再也托不起他了。
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咳咳咳!”
他又吐出血,再次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我怎还未死……”
抬眸间,入眼皆是尸骨。
仅剩的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将他牢牢的守在了里面,
拼死地抵挡着如潮海般的攻势。
“扑哧!”
枪尖贯穿了女人的身躯,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女人直到死前,仍旧张开着双臂,拦着外面,
不曾后退一步。
“为什么……”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尖抹起一道脸上的血迹,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值得吗?为了区区一个我,便值得你们前仆后继地送死,只为了救下我吗?”
在男人的目光中,一个又一个女人死去,为了守护他,也为了守卫脚下这片土地。
早在握起武器那一刻,她们便不再是女人,而是战士。
他瞳孔紧缩,额头有青筋暴起。
“不至于此,不止于此!”
“你们怎么可以为了我一个自私自利的烂人做到如此地步!”
男人低吼道,心中被痛苦填满。
胸口不断地起伏着,过了片刻,才平复下来。
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我只是为了保全住朱家而已,做这一切也仅仅是为了自己啊。”
他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
“既然做好了面对那异族呼延觉的准备,又怎可能没有离开的手段呢。”
“不止于此啊.......”
他体内是有剑种的,在最危急的时刻,哪怕是神智全无,亦然会激发。
凭借其威能,离开边关问题不大。
唯一担忧的便是身体情况,但他也领悟了大部分的凌霄剑意,自身也在中武境沉浸数十年,最后大不了拼得修为尽失,沦为废人。
“哈哈哈哈!”
莫名的悲怆笼罩了他的心头,使得他鼻头一酸,眼眶发红。
竟有些想要流下泪来。
他强忍着,站起了身。
“今日,是我朱家对不住边关百姓!”
他哽咽着地大声地吼道!
“待朱家苟存,吾以朱家家主之名起誓,吾定终身持剑,守卫边关!”
“不灭异族,誓不罢休!”
最后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女子闻言,诧异地回过头,却被一刀抹了脖子。
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青丝散乱,遮住了口鼻,仅露出一双不敢置信的眸子。
而她的身躯仍旧死死地拦在人海中,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吾此生,必定杀光异族!!!!”
他睚眦欲裂,牙齿也要咬碎。
体内的剑种被激发,磅礴的力量再次充斥了男人的全身。
他仿佛又回到了全盛时期,甚至更加强大。
无匹的凌霄剑意勾动了天地异象。
剧烈的变化让无数人为之侧目。
不远处的异族呼延觉眯了眯眼,暗自庆幸道。
幸亏没有立刻追击,他怕的就是这剑仙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底牌。
这下逼出来了,那就好多了。
“接下来,只要慢慢围杀,耗尽他这最后的一口气,那么,大敌一除,边关可下!”
他这样想到,却是没注意到,有一道纤细瘦小的身影从为男人打开的城门缝隙中钻了出来。
“怎么会?”
身体逐渐凌空的男人惊疑地喊道。
那剑意冥冥之中感应到他送出的那柄剑。
朱颜。
此剑本就是由朱家先祖领悟剑意后所铸,具有一定的灵性。
“这剑不是在那女娃手上么,怎么会距离我如此之近?”
“难道是被抢走,遇到危险了?”
男人瞥眉感应着朱颜剑的位置,遥遥望去,却发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用尸骸堆起的小山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艰难地拨开了一根手臂。
慢慢地从尸堆里爬了出来。
露出了一张稚嫩得脏兮兮的脸来。
而腰间紧紧地悬挂着一柄带鞘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