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与吹叶簌簌飘扬于二人周围，犹如一首扣人心弦的曲调，哪怕错过其中的任何一段，皆是令人心生惋惜之情。
“条件对于施主来说轻而易举。”空海手中的念珠拨动变快了些，平和的说道，“在多年以前，贫僧曾在伯耆富士封印了一只妖魔，但因此也损耗了大量的寿元。”
空海眼帘微抬，凝视着不远处那一双梅红色的眼瞳，道：“不瞒施主，贫僧已经时日无多，一旦贫僧圆寂，那束缚妖魔的力量将大幅减少，届时他将重现世间。”
“哦？你想让我把那只妖魔斩杀？呵……”无惨饶有兴致看着面前的黄衣僧人，眼瞳中闪过一丝讽意，道，“不必那么麻烦，成为鬼你便会拥有无限的寿命，以前棘手的妖魔，在你眼中也会变的羸弱不堪。”
空海在无惨眼中倒也是有趣，让他一个更大的“妖魔”去斩杀另一个“妖魔”，这还真是以毒攻毒。
不过他的自我认知倒也是明确，清楚自己与他的实力差距，没有愚昧的过来送死。反而是说出了一桩交易，借自己之手想要铲除另一名将来要为祸世间的妖魔。
“施主莫要玩笑了，你确实能在贫僧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转化为鬼，但后面贫僧想死，施主也拦不住的。”空海不卑不亢，道，“施主确实可以获得贫僧脑海里的记忆，但如今又有一个更快参悟的方法，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空海的圆寂需要时间，周围变化的气机也会被无惨察觉，并迅速将其转化为鬼，读取空海脑海里的记忆。
虽然后续就算无惨让空海昏迷，依旧无法阻止他圆寂的进度，但需要的信息已经获得，也无伤大雅了。
至于物理外力圆寂，那更不用说，恐怕空海刚刚有所动作就会被无惨阻止。
“可以，不过需要你先履行，待到我成功后，再帮你将那个妖魔斩杀。”无惨控制着“泽清“的面容笑了笑，道，“还有，你不怕会有更多人死在我的手上吗？”
“无论我是否帮助，施主都会读取到我的记忆，不是吗？以施主的寿命，推陈出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贫僧借此机会可以消灭一名妖魔，自然是好的。”空海低垂着脑袋，凝静的眼眸看向手中不断拨动的佛珠，心灵如澄清的水面。
‘我相信……’
缓缓抬起平和的面庞，看着不远处那双梅红色的眼瞳，空海眼角的皱纹好似更加深沉与沧桑了，张口顿了顿，说道：“你我二人将法术开发泰半后，贫僧圆寂中推演剩余末尾，于临寂之中存于念珠。施主拿到后随斩妖进度，依次获得全部法门，这样如何？”
“自然可以，我便在这里小住几年。”无惨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伸出手指了指空海，道，“不过前提是你变成鬼，至于能不能克制住血肉的渴望，便与我无关了。当然，如果合作中你沉醉于鬼躯的强大，回心转意，我自然也是欢迎的。”
有了空海的协助，能够使他开发法术的进度大幅加快。而所谓的代价斩杀妖魔，还可以让无惨研究妖魔的身体，对它的体系有更为清楚的认知。
这种稳赚不赔的交易，无惨自然是要答应。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空海必须转化为鬼。面对认知比较笼统的术士体系，无惨心里还是谨慎的，如果不能掌握对方的所思所想，他宁愿不要空海的协助。
“来罢，贫僧多年的修行也并不是徒有其表，权当是对我一生所向的考验……”空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群星点缀的夜空，徐徐道，“贫僧希望施主饥渴之时，至少不要在高野山祸乱。”
“那是自然，血食不过是口腹之欲罢了，本人还是有信心克制的。”无惨“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满脸的“真诚”，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听空海大师的语气，似乎并不会阻止我寻食。”
“贫僧是有心而无力啊……若强行阻止，恐怕连你我的交易也会落空……”空海闭上了眼睛，满脸的无奈中带着一丝悲凉，道，“施主就莫再挖苦贫僧了……”
此刻，院中守夜的和尚发现了正门外的异常，朝着这边匆匆赶来。
模样俊俏的少年和尚站在门口，看着与空海对话的书生，那对梅红色令人寒颤的竖瞳，正要喊人前来的他却被空海制止了。
“方丈…这……”少年听着空海的解释，瞳孔微微一缩，惊俱的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无惨。
没想到身旁的书生，竟是如此可怖的妖魔。
虽然少年之前看到那对竖瞳时，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但着实没有想到他有如此罪孽。就算少年已经出家念经颂佛，但终归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想到如此可怖的人就站在自己旁边，腨部不禁有些打颤。
少年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一脸夷犹道，“您真的遣散寺院里的人们？”
“慧同，你且去吧。”空海嗟叹，道。
无惨看着离去的少年，并没有阻止空海遣散寺院的人们，一群“畜生”而已，没有什么让他特别出手的价值。
“准备好了？”
不远处的空海默然，无惨并没有等待他的回复，抬起“泽清”的手臂，指甲直直刺入了空海的额头。
泽清体内的鲜血开始沸腾，在无惨的操控下，逐渐形成有了将人变鬼的能力，旋即注入进空海的体内。
感受到如同灌铅的剧痛在额头蔓延，空海强拄着身体，平和的圆脸浮现出一道道青筋，显得有些扭曲。
如蚣般的漆黑线条爬满了身躯，疼痛时刻摧残着空海的神智，像是数头野兽撕扯啃食着身躯，将自己四分五裂。
汗水浸湿了空海的衣衫，化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淋漓而下，在土地上染出了深棕色的汗痕。
空海那没有发缕的头部满是汗水，显得更加明亮光滑了。他双目闭起，紧皱的眉宇诉说着他此刻并不轻松，牙关紧咬，忍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疼痛，操控着现在如枯木朽株的躯体缓缓坐下，中途甚至身形不稳来了个趔趄。
虽然空海修行多年，但终究是肉体凡胎，在这等疼痛下能盘腿入定，己实属不易。不过光是这一点，也足以淘汰世间的大多数人了。
空海的双手相叠，拇指指尖相触，放于腹前。气机缓缓与周围纠缠融合，宛若浑然一体，空海来自身体的疼痛减弱了些许，心神入定，如通透无波的湖水，恬淡而又宁静。
此刻的空海存在感下降了不少，不过这并非圆寂，无惨虽然惊异其中的门道，但并没有出手阻止。
院内熟睡的众僧已经被慧同叫醒，得知了空海的吩咐与事情大概的前因后果，心中皆是一片凄凉，纷纷起身来到了正门处，见到了在不远处伫立的无惨。
“别看我，抓紧把你们方丈接回寺中。”无惨用着“泽清”的脸微笑，指了指盘坐在原地入定的空海，抬头看着天边泛起一缕橘黄的天色，道，“记得把窗户什么的都封好，别到时候刚转化为鬼，就被太阳晒死了哦。”
山风吹拂着树叶簌簌作响，一股萧瑟之感在众僧心中油然而生。书生站立于树荫之下，衣袂徐徐摆动，低垂的眼帘中丝缕梅红流露而出，看着身边盘坐在地的僧人，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众僧拥簇着盘腿在地的空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当目光经过无惨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惧意与愤怒。
看着众僧小心翼翼的抬起空海向院内走去，无惨换了个站姿，抬起手朝着众僧摆了摆，温和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但却让他们一阵寒颤。
“一会儿我就回来，你们照顾好大师。”
语毕，无惨便不再停留，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众僧眼中。
在寺院远方的某处小径中，青衫书生缓缓闭上了梅红色的眼瞳，那股莫名的气息乍然一收，眼帘再睁开时已经化为了以前那漆黑的眸子，此刻其中正闪烁着阵阵惊意，拍扶着自己起伏的胸口，一脸的劫后余生。
无惨解除了对泽清神智的压制，他今日的用处已经完成，不再需要了。
坐于枝杈垂钓的黑衣女子，缓缓睁开了令人迷醉的酒红眸子，扬起的翠羽显示着她此刻心情不错，纤手将竹制的鱼竿折叠收回袖中，玉臂稍稍发力之下，娇躯腾于空中，衣摆在空中浮动，倩丽如花。
玉足轻点地面稳稳的落下，无惨莲步启移，朝着空海寺院的方向走去。
晨曦落在波光粼粼的潭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迷辉，无惨微微侧目，定向于水中发出一道小型“魂葬”，水花刹那四溢，在空中形成了一朵朵闪烁着金芒的花儿，秀美的感觉令人惊叹。
片刻后，水面重新回归了平静，一条条泛着白肚的死鱼在水面漂浮，证明着那水化金花出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