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还想再拦,杨清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扬声说道:“再说了,我婶婶慈悲心肠,刚刚才说不歧视客人,怎么会赶你出去呢?我跟您有缘,就当我跟阿娘请您吃的家宴了。”
因为师父的缘故,她见不得老人受欺负。人与人之间,萍水相逢,师父救了她,她就会怀着这份感恩之心救助每一个需要的人。
“行了行了,人生在世,吃一顿少一顿的,快进去吧。”田氏也不耐烦这么客套的场面,大手一挥,就将老头带入了大堂。
老头一脸感激,迷蒙的眼球紧紧盯着杨清婉,一遍又一遍,似乎是想把她的模样牢记在心里。
门前的人看完热闹,也就各自散了。
杨清婉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大堂中间,一张口就要了五六个大菜,什么宫保鸡丁、红烧肉、糖醋鱼统统来一份。
小二听完,觑了一眼李氏的脸色,比后厨锅底还黑。
他也是个机灵的,劝道:“姑娘,点这么多,浪费了多可惜。我们迎喜楼还有不少其他的招牌呢。”
“不会的,婶婶你放心,我和阿娘饭量都很大的。”杨清婉眨眨眼睛,然后冲着小二喊:“再来几份排骨汤!”
不吃白不吃,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要敞开肚子吃个够!
李氏心都痛得滴血了,这么多肉菜,起码要七八两银子!她捂着头,直接回楼上休息了。
而李秀娥看她们自在的等着上菜,也气的跺脚,跟在李氏后面走了。
她就不信了,一个臭丫头,还收拾不了!你给我等着!
另一边,百里之外的太傅府也是闹得人仰马翻。
外院黑压压跪了数十个侍卫仆人,心腹广安耷拉着肩膀,大气也不敢喘,院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容汝昌回想刚才的消息,眼前发黑,将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人发现老爷子不见了?我要你们干什么!”
前段日子,族中的表亲来信,说父亲年迈,神智不清了,让他接来京城寻个名医诊治。
扬州到京城的水路走了半个多月,这群蠢货居然到岸了才发现房间没人,船上搜了个遍,也没见到父亲。
容太师是三朝元老,当今圣上的老师,深受敬重。
更何况容汝昌是容太师一手教养长大,父子情分更是非寻常可比。
一想到父亲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的场景,容汝昌一把火烧在胸口,要不是还有用得着这些人的地方,真恨不得将他们丢到漠北的猎鹰军营里去!
广安也是愁的眉毛都要打结了,此事是他一手操办,老爷子从前待他不错,还教他识过几个字呢。
要是人有个万一,他自个儿都不想活了。
远望四周,却突然发现一个矮个子女人,弓着身子瞟了容汝昌几眼,嘴唇嗫嚅,仿佛有话要说。
这女人神色慌张,微微发抖,广安惊觉有异,拎着她站起身,怒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
“大……大人,民妇记得,在隆安县码头停靠休息时,还看到老爷在房内喝茶的。”
“你怎么不早说!”
这妇人也是有苦难言,她给容老爷送茶水时,还好好的,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后来听说容太师丢了更是战战兢兢,生怕丢了这条小命,哪里还敢说话?
要不是看容汝昌暴怒,她们的人头马上就要落地,她还是宁可把这话咽在肚子里。
广安真是恨铁不成钢,要是一早就说,老爷子说不准都找回来了。
容汝昌听到这句话,手心略松,隆安县?
那里是最后一个停靠的码头,再走下去就是京城,老爷子一定是在那里下的船,否则不可能消失。
找到地方,飞出去的魂也算回了一半。
容汝昌当即吩咐:“广安,速速去隆安县,那里鱼龙混杂,不能让父亲有闪失。挖地三尺,也要把老爷子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接着话锋一转,指着跪在地上的妇人说:“拖下去,三十大板,永不得再入温府!”
三十大板不至于把人打死,但是也去了半条命。
广安顺手塞住了这妇人哭喊的嘴,就带着人手撤下了,早一些,老爷子就少受一点苦。
还没等容汝昌缓过神,就听到尖锐的女声在不远的回廊处哭哭啼啼,妻子赵氏正在一旁好言劝慰。
怕什么来什么,容汝昌扶额,他那不像话的妹妹又来了!
他扬扬手,下人便不再拦,那女人眼眶含泪地冲到面前质问:“哥哥,到底怎么回事?父亲怎么会不见?”
来人正是他的嫡亲妹妹,长乐候府夫人容玉楼。
容老爷子对儿子严厉,对女儿却不忍管教,因这疏忽,容夫人将女儿养成了个恼人的性格,遇事莽撞,不顺心就要哭,怨天怨地怨他人,丧气的很。
容汝昌面无表情地讥讽:“你消息来的倒快,长乐候府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些!”
他命人严密封锁消息,容氏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看来太傅府是该好好清理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听见哥哥这么说,容玉楼觉得万分委屈,嘴一瘪:“我还不是担心父亲?枫儿眼巴巴的盼着父亲来,这几日总说我诓他,饭也不吃,瑶儿为了哄他,人都瘦了一圈。”
闻言,嫂子赵氏也对这个小姑子无语,既然知道父亲不见了,就该帮忙去找,在这里埋怨有什么用?
因为孩子闹腾,就六神无主,真是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
这事虽大,可是身为勋贵人家,以后见过的大风大浪还多着呢,自乱阵脚只会给别人看笑话。
怪不得这侯府后宅早早交给了外甥女来管,否则长乐侯府早晚败在容玉楼手里。
但是僵持着总归不好,赵氏给了个台阶:“你哥哥这几天也是急过头了,脾气大的我也不敢惹,你就多担待吧。”
容氏对这个大嫂却没什么好脸色,小小县丞之女,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态度一向如此不留情面,赵氏也只强笑,并没说什么。
容玉楼对这个哥哥一直敬而远之,本是不想来的,要不是女儿说担忧外祖父,她才不想来看哥哥的冷脸!
容汝昌只说自己心里有数,也不搭理她。没多会,容玉楼就被冷得受不住,连赵氏这个大嫂都没叫,气鼓鼓的蹬上马车告辞了。
送走这个小姑子,赵氏返回了书房,容汝昌正在写信。
夫妻两人情投意合,互相都不瞒什么,赵氏打眼一看,信上提称写着“侄儿容启如晤”,不禁有些惊讶:“不是派了广安去么?难道你还不放心?”
容启是表哥容武昌的儿子,自小在漠北军营里长大,最近对战戎狄时还立下了不少功劳,被圣上封为奉义中郎将,从四品。
“启儿前些日子来信,说大哥将要率兵回京,他在军营呆久了,想家想得紧,骑了快马先赶回来。算算日子,正好快到隆安县。”
容汝昌脸上现出几分愁色,“广安不好大动干戈,只能暗地里找,启儿就不同了,他少年心性,在那多玩两天也不会引人怀疑。”
赵氏见他眉头紧锁,安慰道:“你且宽心,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
“还有一事,我们府上多了钉子,该管管了!”
容汝昌最厌恶被人监视,一举一动被人掌控的滋味可不好受。
赵氏心中一凛,似是猜到了什么,沉声问:“莫非是朝局……”
近日已有传闻,皇上龙体不济,后宫以皇后和淑贵妃两派为首的派系争斗愈发激烈起来。
容家嫡系分为两脉,大房容大爷掌漠北兵权,二房容太师走的是仕途,一文一武都极其出色,很难不被盯上。
再想到今天小姑子的到来,长乐侯府又是皇后的亲属,赵氏恍然道:“怪不得来的这样快!怕不是想将父亲拉回朝堂?”
容汝昌信奉中庸之道,从不站队,对永乐侯府也是不甚热络,所以无从下手。
但是若能讨得容老爷子的欢心,结成同盟,那这夺位之争的筹码可就不是旁人能比的了。
容汝昌揉了揉眉心,叹道:“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