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闻言吓了一跳,刚准备解释,就听见叶青梅低声的啜泣道:“不,不是的,我是自愿被卖了的。”
“怎么回事,走,出去说。”张凌一把将她拉起,屋内的味道虽不像之前那个屋子般刺鼻,但也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叶青梅亦步亦趋的跟在张凌身后,从昏暗的小屋内走出。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沾满草屑的衣服。
“到底出了什么事?”待她从屋内出来,张凌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啊,青梅表妹,你怎会被人卖到牙行来了?”一旁的刘杰也是一脸疑惑,连忙开口询问。
“是我让我爹把我卖了的。”叶青梅抹着眼泪,低下头小声的回答道。
“为什么?”张凌闻言十分不解,立即追问。
“昨天傍晚下工后,我和爹爹刚回到家,就见我娘在家中昏迷不醒,还发起了高烧。喊来隔壁村里的郎中,他也束手无策,让赶紧送到县里的慈安堂。我和爹爹一起,推着小木车将娘带来了县城。”叶青梅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一阵心疼。
“然后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见她越哭越伤心,张凌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慈安堂的大夫给我娘看过病后,说他能治,但是需要十两银子的诊费。爹爹出门前将家里所有的钱都带上了,可也堪堪才凑足了四两。大晚上的城门也关了,爹爹想要回去借钱也来不及。医馆那边说要是我娘不尽快治疗,估计熬不到天亮。我和爹爹跪下给那大夫磕头,求他先给我娘治病,剩下的钱天亮再回去想办法。可那大夫死活不同意。最后实在没办法,我求着爹爹把我送来了牙行。本来只能卖五两银子的,我和爹爹苦苦哀求,后来牙行管事听说我读过几年书,能识字,牙行里这才多给了一两,凑齐了看病的钱。”叶青梅说完,眼泪扑簌簌的不停往下落。
“不都说医者仁心吗?这见钱眼开的庸医。那你娘呢?病治好了吗?”张凌听完,明显是被气到了,忍不住骂了两句,而后又关心的询问起来。
“我不知道,我爹拿了银子,一边哭一边让我等着,说治好我娘的病就回去借钱,一定会把我赎回去的。然后就直接去了医馆,我也不知道我娘现在怎么样了。”这丫头一想起自己那病入膏肓的娘,立即又不停的哭泣着。
“是的张公子,昨天晚上小的也在,那老丈还嘱咐我们一定要善待他闺女,也就是眼前这位小姐。他说就这一两日,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来赎人,让我们一定不要让他女儿吃苦。”一旁的牙郎适时的插上这么两句,希望能够加深自己在张凌心中的良好印象。
“那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张凌没有理会牙郎,低头轻声询问。
“没有,他们只是把我关到了这间屋子里,并未辱骂我。”叶青梅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摇着头回答道。
“嗯,那就好。也别等你爹爹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张凌说着,拉起叶青梅的胳膊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众人在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了凌哥,你若是要买丫鬟的话,可不可以将里面那位叫林姑娘买下,她人很好,饱读诗书,却家破人亡,身世凄苦。如果你不买下她,肯定会被卖进青楼的。”叶青梅被张凌拉着手臂,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立即停住脚步说道。
“嗯,听你的。屋内一共还有多少姑娘,遇到就是缘分,我这次带来的银子不太多,要是够了的话就一并买下吧!”
“连我在内一共十四个。”叶青梅小声的回答。
“王掌柜,您看看之前那个屋子的妇人和五名青壮,再加上这屋内的姑娘一共是多少钱?”
“妇人一共十七名,可是他们还有六个孩子,您看这孩童您要吗?孩童我可以免费赠送给您,只是太小了,有的连路都不会走。什么都干不了,还要喂粮食养活好些年。只是如此年纪离了生母,难免让人有些不忍。”王掌柜有些顾虑的小心询问。
一般牙行买来的妇人,带着的幼童都是不需花钱的,因为孩子太小基本上没人要,也难养活。妇人们不愿抛下幼子,所以买家大多也会不喜。但是牙行的规矩就是连大人带小孩一起发卖的。但是在王掌柜看来,张凌是周意兴的朋友,是以他也有些为难,所以才有此一问。
“无妨,孩童让他们跟妇人一起吧,母子分离有违人和,也不在乎这么点粮食。”张凌闻言,未曾犹豫。
“公子高义!十七名妇人,五名青壮,十三名适龄女子,其中识字者四人,一共二百八十五两,张公子取个整数,给二百八十两如何?”王掌柜嘴中念叨,掰着指头简单计算了一下,确认无误后立即说道。
“十三名?刚刚叶青梅不是说适龄女子连她在内一共是十四名吗?”
“这位小姐既然是公子的旧识,小店自是万万不敢算钱的,还望公子莫要让小的为难。”
“嗯,既如此就多谢王掌柜美意,这里是三百两银票,请你验收一下。”
“好的公子。”王掌柜喜笑颜开的接过银票,仔细查验一番,确认无误后将其小心收好,而后掏出二十两纹银递与张凌道:“张公子,这是找给您的二十两纹银。”
“不必了王掌柜,用这些银两买些吃食,剩下的买些粗布衣裳,哪怕是旧的也成,干净就行。让那些衣不蔽体的妇人女子换上,呆会也好随我一同回去。”
“公子宅心仁厚,小的这就让人去办。”王掌柜随手将那二十两银子交给身侧的牙郎,后者接过银两小跑着离开了。
“众位还请随我先到大堂稍坐,好将这些人的卖身契拿与公子。”王掌柜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好说。”张凌点头,拉着叶青梅朝着来时的大厅走去,一行人随后跟上。
牙行大厅内,青衫男子面露不喜:“周少爷,那几人一看就是乡下人,连个生员都算不上,何故如此以礼待之。之前那首诗作虽让人惊艳,谁知是不是抄袭得来的。”
周意兴闻言,浅呷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马兄勿恼,乡试在即,家父多有叮嘱,让我多多结识有才之士。我观那张公子气度不凡,理应不是抄袭之人。稍后再接触一番,自然知其深浅。”
二人话刚说完,就看见厅外众人缓缓走来。周意兴立即起身,上前迎接道:“张公子之事可已成否?有何不便之处大可说出,周某必当尽力而为。”
“多谢周公子美意,此间事了,还要有劳公子费心了。”
“张兄言重了,这位姑娘是?”
张凌闻言,看了看身后的叶青梅,有些尴尬的说道:“哦,此乃我表兄的远房表妹,也是,也是......”
周意兴见他支支吾吾,顿时了然,直接岔开话题:“午时将近,张兄既已忙完,不若由在下做东,前往福来客栈,你我兄弟小叙一番如何?”
“这,刚刚却是购得不少丫鬟仆人,正欲带回家中安置。”张凌想要拒绝,只得说出这般托词。
“诶?张兄莫要推辞,我命牙行之人帮忙护送,你指派一人领路即可,哪还需你亲自跑一趟。”周意兴摆手,显得有些不喜。
张凌见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得无奈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刚说完,王掌柜适时的将一沓卖身契递与张凌。
那王掌柜也是细心精明之人,将叶青梅的身契挑出,放在最上面,免得他再去寻找。
张凌仔细查看了一番,契约上写着:老汉叶奎有一独女,名青梅,年十六岁,因妻刘氏身患重病,急需救命,请中说和,自愿将青梅作价铜钱六贯卖与千福牙行。恐无后凭,永无返回。立卖字为照。三面言明......
确认无误后,张凌拿起叶青梅的身契,抬手便撕了。
“凌哥!”一旁的叶青梅见状,顿时泪流满面。本想阻止,却已是来不及,只得无声哭泣。
这年月,卖了身的人便犹如货物般,任凭主人差遣,就算打死,也如同宰杀自家鸡鸭一般,官府不予追究。只要身契在手,子孙后代皆为奴为婢。
因牙行类似后世中介所,故而由牙行发卖者,暂时还未去府衙办理奴籍。需待买主交易完成后,再持卖身契约,前往衙门办理相关手续。
“张公子确认无误后,请将契约交给小的拿去县衙,办理好奴籍后,再交予公子,办理手续的费用由牙行出。如若公子有事,亦可差人一同前往即可。事后由牙行派专人,将奴婢们送去府上。”王掌柜经商多年,说话办事滴水不漏,若非大易朝商贾低贱,他定不可能屈居于此。
“那就有劳王掌柜了,大牛,等下你随王掌柜一道,完事后先将他们带回去让王妈安置,我晚点就回来。”张凌转身吩咐道。
“好勒凌哥,你放心吧。”大牛闻言,拍着胸脯保证。
“凌哥,我想先去医馆,看看我娘。若是不在的话,我想先回去看看,省的我爹担心。”叶青梅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嗯,也好,那你随大牛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张凌笑着轻声说道。
待到几人随王掌柜离开,张凌也在周意兴的邀请下,前往应阳县最大的酒楼福来客栈。
路上众人边走边聊,刘杰找了个机会悄悄将张凌拉到身后几步小声说道:“凌子,我瞅这几人肯定是有什么目的,不行咱就别去了吧。”
“不行的杰哥,别人不管怎么说都以礼相待,而且还帮了咱,于情于理都应当去这么一趟。”张凌知道,刘杰担心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万一对方没安好心,怕吃了亏。
“那呆会儿有什么事你先走,我让柱子和顺子拦着他们。对了凌子,你啥时候也会作诗了?是不是在哪抄来的。”刘杰见他如此说,只能无奈的想着后路,说着说着,才想起之前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
“呵呵,的确是抄来的,不过是在梦里抄的,哈哈!”张凌说着,不再理会一脸懵逼的刘杰,快步向前,迎上周意兴等人。
福来客栈地处应阳县城最繁华的街道,离府衙县学不过一街之隔,往来文人仕子、商客富绅众多。
几人入了二楼雅间,周意兴请张凌和刘杰一一落座,而后吩咐小二上好酒好菜。
众人坐定,周意兴介绍起随行二人道:“这位是夏记商行的少东家夏文山。”
“夏公子好。”张凌拱手,算是见过。夏记商行算得上是应阳县最大的几家商号之一,粮油布料皆有经营。
“张公子有礼。”夏文德淡淡回礼,他生性淡漠不苟言笑,一路走来几乎未曾说过几句话。
“这位是县学教谕之子王焕。”待二人见过礼,周意兴抬手介绍起身侧蓝衫男子。
“见过王公子。”张凌会意,知道对方也有些来头,故而再次拱手道。
“好说。”王焕之前受了气,此时依然有些不悦,淡淡的回了句。
一旁的刘杰气不过,若不是见对方是官宦子弟,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迫于无奈,只好闷不做声。
周意兴见众人算是见过面,笑呵呵的询问道:“张兄适才吟诵那首咏荷的诗句可有名字。”
“随意之作,未曾取名。”由于菜还未上,张凌只好喝了口清茶,淡然说道。
“哦?那不知张公子可还有其他大作。”周意兴还未说话,一旁的王焕立即说道。
“在下平日无事时倒是偶有所得,只是闲散之余游戏之作罢了,上不得台面。”张凌岂会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于是故意说道。
“诶?张公子莫要诳我,之前那首诗如此惊艳,想必其他高作也定能令人耳目一新,不若吟诵两首,也令我等开开眼界如何?还望莫要推辞才好。”王焕脸上有些鄙夷,他也一直怀疑对方肯定是抄袭所得,故而刻意出言,想要刁难张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