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暗自琢磨:“孟子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梅香是鱼,莎姐姐是熊掌,在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当然得舍梅香而取莎姐姐了。
“莎姐姐于我有数次救命之恩,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她的。
“这香儿吗,以后还是最好离她远一点儿的好,得多给她和习剌淑的结合创造些机会,这才是我这个当后爸的该当做的。
“莎姐姐是习剌淑的亲妈,他的亲妈是我老婆,我可不就是他小子的后爸么?既是他的后爸,那香儿也就是我将来的儿媳妇,我是香儿的老公公。
“老公公跟儿媳妇瞎胡搞,这可成什么话,那我不成了红楼梦里的贾珍了?传出去还不得给人笑掉了大牙?
“以后跟香儿,还真得逐渐地减少接触才行。这么一捋的话,她原来还是我的儿媳妇哪,这可是以前从没想到过的事儿。”
他抬头看了看高悬在空中的月亮,推测了一下时辰,应该已经接近三更天了。
他和高丽国王约好了三更天在长和殿相见,为此,他还专门在国王的手背上轻拍了三下以示提醒,因为当时当着具安永的面不好对他表示得太过露骨。
也不知那国王能否明白自己的这种暗示。
他的这种暗示之法,乃是自《西游记》中孙悟空之处学来。
想当初孙悟空离了东海傲来国花果山,四处巡游,欲寻访神仙学习那长生不老之术。
不成想在南瞻部洲寻访了八九年无果,遂又向西渡海来到了西牛贺洲,终于在西牛贺洲的灵台方寸山的斜月三星洞里,得到菩提祖师的容纳收留,在祖师的座下做了一个入室弟子。
一日,悟空在坛前听祖师敷演三乘妙法,听到极致之处,喜得他眉花眼笑,抓耳挠腮。
在被祖师斥责一通之后,祖师问他来此处已倏忽七载,究竟愿意随师父学些什么道术。悟空答以:但凭尊师教诲,只要是有些道气儿的,无不愿学。
可是当祖师为他列举出了道门中的术、流、静、动诸般玄学之后,皆被他以不得长生为由加以拒绝。
祖师由此大怒,咄地一声跳下高台,怒声斥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
接着便走上前去,用戒尺在悟空头上敲打了三下,然后就倒背着双手走回后房去了,同时把正殿与后房相通的中门关闭。
在场的师兄弟见悟空惹恼了祖师,都纷纷出言指责,可悟空乃是日精月胞,天地所生,立马便知道了这乃是祖师打给他的暗谜。
原来菩提祖师打他三下,乃是在提示他传授艺业当在三更时分;倒背着双手走入里面且关上中门,是要他走后门进去,在秘处传授长生不老、霞举飞升之术与他。
当夜子时前后,悟空起身自后门进去找祖师学艺,祖师见他聪明机警,心下十分高兴,果然便把七十二般变化的长生妙道传给了他。
此刻,张梦阳心中默想:孙悟空乃是天生地长的美猴王,能打破菩提祖师的暗谜自是在情理之中,可当今的高丽国王乃是个凡夫俗子,肉体凡胎,我提供给他的这个暗谜,他能否猜的中,这可委实难料。
如果他猜不中的话,恐怕这会儿都已经进到梦里会周公去了吧。
“哼,管他呢,刚刚掌灯时候在他的长和殿里,他那副表情,分明是有许多的话要与我说,只是碍于具安永那厮在场,他不得一吐为快罢了。”
他又想了想,觉得自己一行人在开京的处境不容乐观,被关押在安山郡的那百十名暹罗弟兄的生死,也依然悬而未决。
如果不积极干预,主动出击的话,不仅自己一行人在开京前途未卜,就是在安山郡身陷囫囵的那些弟兄们的命运,也将面临极大的危机。
当初在安山郡海面上与李知常谈判的时候,自己可是拿了一多半的主意呢,倘若不能保证那一干弟兄们的安然无恙,自己这个郑王千岁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北国,岂不是要颜面扫地了吗?
那一干弟兄果真全被高丽棒子处死的话,将来还有何面目来面对跟自己一个头磕到地下的李俊大哥?
所以这两天来一闲下来,他便愁眉不展地左思右想,可不管怎样寻思,一时间也琢磨不出个万全之策出来。
至于国王殿下这枚棋子有没有用处,抑或有多大的用处,这都得在跟他见过一面之后才能下得了结论。
他再次仰望了一下星光闪烁的深邃夜空,感觉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便不想再多所耽搁,飞身跃上了屋顶,一地里飞檐走壁朝着长和殿的方向奔去。
他既然知道了国王的所在,知道了长和殿的所在,那薄弱的宫禁对他来说,当然也就形不成任何阻碍了。
当初在汴京城里的时候,作为皇家禁地的艮岳他都能够自如地出入,而不为飞鹤军、羽林卫等所知觉,而今天把守长和殿门禁的高丽武士,在他的神行法面前又怎会有所察觉呢?
何况还又有半夜三更的沉沉夜色为掩护?
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飞进了长和殿宫禁范围之内。
当他轻轻地飘落到了殿外的桂树底下之时,他看到正殿的耳房之中透出了一抹弱弱的灯光。
一个小宦官和一个小宫女,正一左一右地靠在殿外的楹柱上默默地打盹。
今夜此来,他不想节外生枝,只想与国王殿下私下里会上一面。
所以,他悄悄的摸到了那间耳房的后面。
高丽殿宇房屋的窗槅一般都较中原的低矮一些,而且多为折叠的竖窗样式,所以当他站到窗外的时候,只感觉这一溜窗子倘若打开着的话,自己抬脚就能进去。
他弯起食指来,轻轻地在竖窗上敲击了两下。隔了约摸两秒钟之后,房中方传出一个人低声的说话,说的是棒子语,但声音则是国王的声音无疑。
张梦阳低声道:“殿下,是我,我可以进去吗?”
细微的脚步声响了过来,窗子也随即被打开。
“郑王殿下,果然是你!”仁宗的声音中透着惊喜,连忙伸出手去要把他扶将进来。
张梦阳一个箭步纵入房中,动作干净利索。仁宗大王也随即把竖窗重新阖好。
张梦阳回身看着他笑道:“殿下真的是好凄清啊,一个人在这里独守空房,岂不把那些妃嫔太也冷落了么?”
仁宗脸上洋溢着惊喜之色,按着张梦阳在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又亲自给他斟了杯茶来奉上,然后拾起一个蒲团来坐在他的对面,满面春风地笑着说道:
“早就听说殿下身怀绝艺,能够在海面之上倏忽来去,行走如飞。寡人对这话原本是不信的,然而今夜殿下果然只身到此,神鬼无惊,想来人们的口耳相传绝非戏说,寡人当真是感佩之至。”
张梦阳笑着谦逊道:“不过是些不足道的微末小技罢了,论起治国安邦来,还得仰仗殿下的满腹诗书才是正道。”
“殿下这么说,真的是让寡人汗颜无地了。寡人原本以为只要博览群书,把自己由一个懵懂少年变作一个饱学之士,做起任何事情来必然都能够顺风顺水,应手裕如。
“可是如今看来,当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面对权臣的嚣张跋扈,寡人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而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当真是可笑啊,可笑!”
说着,仁宗苦笑了两声,唏嘘不已。
张梦阳道:“殿下不必如此悲观,历朝历代的贼子逆臣都没什么好下场,奸臣之所以耀武扬威,只不过是锄奸的时机尚未来到罢了。
“对了殿下,你的汉话说得如此之好,那具安永具侍郎怎么会不知道呢?咱们先时面谈之时,还由他在一旁译来译去的,煞有介事,回头想想,这可真是画蛇添足之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