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追了一段距离,又转了两个弯之后,便看到一队佩剑挂刀的侍从拥着一顶平坐轿,挑着数盏灯笼正缓缓地前行。
张梦阳并没有即刻上前,而是悄悄地跟在后面,待又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提一口气,“噌”地一下窜将起来,如一只大鸟般地自他们平坐轿的上方飞了过去,在空中画了个完美的弧线,潇潇洒洒地降落在队列的前方。
前边的侍从们以为是遇上了刺客,一声唿哨之后,呼啦一下散开,从四下里把张梦阳给围在了垓心。
有几个还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高丽话,张梦阳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平坐轿的锦帘一掀,具安永的戴着黑笠的头颅探了出来,朝着张梦阳说了几句高丽话,看样子像是在询问什么。
张梦阳冲着具安永抱拳为礼,扬声说道:“大金国册封使团随行虞候萧莫阳,有几句心腹之言,想要说给侍郎大人知道。”
具安永一听他自报家门,遂从平坐轿里钻了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道:“阁下是使团的随行虞候?是正副使两位大人派你来的么?”
张梦阳道:“非也,小人只不过是看不惯李靖和拔离速两个在侍郎面前颐指气使的样儿,受了郑王殿下完颜杯鲁的差派,前来向侍郎大人揭示一些真相的。
“只要侍郎大人按着郑王殿下的吩咐去做,我保证李靖和拔离速两人今后再不敢对大人你嚣张放肆了。”
具安永苦笑了一声道:“嚣张不嚣张的,本官倒也不怎么在乎,原先大辽的使臣到了开京之后,也是如此的一副上国天使的作派,我姓具的早已经见怪不怪啦。
“阁下既是郑王殿下遣来的虞候,那么此地并非说话之所,就请阁下屈尊到寒舍一叙如何?”
张梦阳摆了摆手道:“仅只几句话而已,在下说完就走。”
说着,张梦阳上前一步,凑在具安永的耳边说道:“侍郎大人,郑王殿下乃是金国大皇帝的最为器重的儿子,在大金朝野威望极隆,此番前来贵国的使团之中,大多也都是对郑王殿下心怀敬意之人。
“只是此番郑王来到开京,实乃衔有大皇帝的密旨而来,不宜于外人所知,就连使团之中也是仅有李靖、拔离速两个知道。
“那两个家伙与郑王原先有些恩怨,因此想趁此机会公报私仇,借李国相之手陷害于郑王。
“希望侍郎大人见到国相之后,将此等情形说与他知道,让国相大人千万不可上了那两个阴险小人的当,以免被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那样于国相大人的一世英名,可是大大地有损呀!”
具安永从身旁侍从的手中取过一个灯笼,提到张梦阳的面前来照着他的脸,似乎要从他的面容上分辨出他刚才的话是真是假。
这么照了一瞬之后,具安永道:“既然如此,那郑王殿下打算怎么防备此事呢?”
张梦阳道:“郑王殿下身边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义士护卫着,其中一个女的就是大金国海东青提空司的莎宁哥莎提点。
“有她护卫在身侧,郑王殿下若是想走的话,你想那些寻常的高丽武士能拦得住他么?
“可是殿下之所以不走,主要是出于对大局的维护。你们国王不是不想接受大金的册封吗?为此李国相和拓俊京等一流人费劲了唇舌,国王却对他们的说辞无动于衷,拒不接见大金差派来的正副使臣。
“就是因为这个,李靖和拔离速才对你们高丽君臣大发雷霆,横挑鼻子竖挑眼,逼着你们国相废掉国王另立新君的,是不是?
“可是国王是李国相的亲外孙啊,李国相只想国王乖一点,听话一点,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要废掉他的意思。
“假如换一个与李国相没有血缘关系的王室宗亲继承君位,只怕会与李国相更加地龌蹉,更加地离心离德。既不能废掉国王另立新君,还又想要国王乖乖地听话,这事儿可就真的难办了!
“可是金国的正副使大人不管这些,只是一味地对你们责备施压,这办法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
“你具侍郎身为中间人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接受他们的各样要挟与责骂!这可真是难为你了啊,具侍郎!”
具安永将手里的灯笼放下,苦笑着应道:“具某人早已经习惯了这份差事,个人受些委屈倒也无妨,只要能给父母之邦带来些许好处,这些统统都不在话下的。”
张梦阳伸出大拇指对具安永点了个大赞,接着说道:“正是因为看到了你们的难处,所以我们郑王殿下打算亲自出马奉劝你家国王,让他知道他的老外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向大金称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实在不行,我们郑王殿下还愿意与你家国王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兄弟,将来我家殿下登基做了大金国皇帝,大金和高丽,那可就更加地亲上加亲啦。
“你想,这不是缔造金丽两国百年和平的千载良机么?”
听了张梦阳如此一说,具安永的眼睛中顿时一亮,道:“虞候此话可当真么?郑王殿下真的肯为我们金丽两国的百年大计亲自出马,与寡君结拜为兄弟?”
张梦阳点点头道:“当然,我的话,完全可以代表郑王千岁的意思,侍郎大人尽管放心。只是,馆驿里的使团诸君,大多还不知郑王已到开京的事儿。
“所以,侍郎大人得想办法把郑王莅临开京的消息最大程度地散播出去,散播的范围越大越好,最好闹得满城皆知。
“然后这个消息自然而然地就传入到馆驿里去,馆驿里的使团诸君都知道了郑王驾临的消息,李靖和拔离速他们自然可就不敢轻举妄动,再逼迫着你们谋害郑王啦。
“说不定使团里的那些人还会支持郑王取代李靖和拔离速两个,成为使团中新的首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可就好办得多了。”
具安永得到了张梦阳的提醒,满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兴奋的色彩,可是心中又隐隐地觉得这么做难免会失之孟浪,倘若金国的皇帝怪罪下来,那可也真是麻烦得紧。
李靖和拔离速毕竟是金国皇帝钦点的高丽册封使,不得皇命而擅自将他们撤换,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欺君之罪哪!
虽然这事件的主谋是关押在重兴宅里的郑王,可他们高丽的大小臣僚,总也难免一个助纣为孽的嫌疑。
因此,具安永既是高兴又是担忧,在那里来回地踱步,不停地搓手,不知道此事究竟行得行不得。
张梦阳似乎看出了具安永的担心来,因此又对他说道:“侍郎大人可是担心私自废黜正副使臣,我们大皇帝会降诏怪于罪国相大人么?要是这么的话,侍郎大人可就纯属多心了。
“别忘了,郑王殿下可是大皇帝的亲生儿子,就算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也绝对是罪不至死。你想作为主犯的郑王都罪不至死,何况是你们作为从犯的高丽群僚们呢?”
“李靖和拔离速指认郑王乃是冒牌的假货,请问他们如此污蔑有何凭据?倘若果真郑王身份有假,他们两个大可以向国相大人公然借兵,把所谓的假郑王擒拿归案。
“可是他们并没这么做,而只是鬼鬼祟祟地递话给李国相,让他从速地把郑王除掉,不留活口。他们为何如此地心急,想要把郑王除之而后快?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有鬼。就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乃是见不得人的事儿!
“再者说了,郑王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赶来此地,实乃是奉了大皇帝的密旨的,大皇帝担心李靖、拔离速两个性情偏激,坏了金丽两国的百年和平大计,所以才又派郑王殿下从海道赶来监督维持他们。
“也就是说,郑王殿下手上握有有便宜行事的特权,无论做什么,无论做的是对还是错,他都是在替大皇帝办事,大皇帝是一概不会追究的,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