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空气伴随着飞机开仓，以极为清凉的姿态滋啦一下扑面而来。
没有血腥味，也没有牲口发臭的味道，反而透着树木的清新，只是有一些油漆的味道夹杂其中。
“嗯？这么安静？人呢？”苍耳很是意外，很是谨慎地往外看了眼。
飞机停在破败工厂不远处的机场上，很是井然有序，看不到任何杀戮的痕迹。
而原本在天空中看着的密密麻麻的军队，此刻却消失不见。
“飞机随便飞一飞就很快，他们在那边。”颜长官率先下了梯子，伸出手指向东南的方向。
“是吗？”苍耳虽是个北方人，在飞机落地后晕头转向的，加上这大半夜的，莫说这是个陌生地方了，就算是帝都，这么一折腾根本搞不清哪儿是哪儿。
“当然。”颜长官很是肯定。
她并没有使用什么高科技，而是基因里方向感就比人类要强许多。
优选出来的基因，自然在很多领域都要强于人类。
“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一部分部队卧在那吧？”她伸出手，又一指。
不远处，绵延的公路在稀稀落落的路灯下，宛若发黑的带子。
“哪儿？”苍耳凑了过来，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没有啊。”
“那一段公路的东侧有壕沟，他们就在壕沟里。”颜长官又指了指天上，“飞过去的时候，你没看到吗？”
“飞过去那一晃眼，您就注意到壕沟了？！”苍耳无比惊讶，并不相信，转过头看向了白其索。
白其索能看到周围所有的生物萤虫，从这姨奶奶的所有动作来分析，她大概率没有使用高科技来分析。
这女人，智力真高，他想。
原来，‘胆寒’二字是真实描述，此刻的白其索只觉得腹部窜起一股凉，从胆那凉到心里。
哪怕没有科技加持，她的一些能力也远远强于人类，真可怕的基因。
风吹过颜长官骄傲的脸，她伸出手将苍白的头发捋到耳后后，看向了地面。
这飞机的楼梯又高又直。
顿时，她的腿开始微微发软：这种路，在科技中心不可能存在，危险性太高了。
这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随后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别怕，我护着你。”白其索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本能地，她的骄傲让她无法接受被一个人类保护，可羞涩比骄傲泛起得更快，瞬间满脸通红的她，就这么被白其索护着，一步步往下。
的确是个老太太，身体机能好差，为什么科技中心要派这么个老太太来呢？白其索百思不得其解。
“白其索。”突然，苍耳开了口，语气中透着一丝丝尴尬，似乎有所求。
“嗯？”白其索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搀扶着她往下。
可接下来，走了好几步，眼看都要到地面了，颜长官却一直没说话。
欲言又止，这与她的凌厉和雷厉风行很是违和。
“苍……苍耳……”终于，当脚落地的瞬间，她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开口，“你能不能想办法要她留在这等你？现在帝都很是危险，你送她去了后，很可能这两天内那边就爆发动乱的。”
白其索很是意外，吃惊地看着她。
生物萤虫如同夏日草原上漫天的飞蚊，伴随着这句话，密密麻麻袭来。
多得连白其索试图去记下他们的轨迹，都极为困难。
此刻，看似简单的一句话，掀开了高级智人历史新篇章：长官级别人物，为了一个人类，去求另一个人类。
显然，颜长官知道自己这句话将会产生的影响，她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眼底极为坚定。
她看了眼还在梯子上的苍耳。
她还那么年轻，像清晨就开得很是浓烈的玫瑰。
“当然了，这事儿你决定，我只是提个建议。”紧接着，颜长官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她尽力了，若依旧挡不住苍耳的回家，那也无能为力。
这便是她的命运吧。
“好。”白其索点了点头，“我就说飞机坏了，得维修，明儿一早就带她一起回古窑。”
“明天一早？”颜长官抓住了关键词，“一晚上，你就要解决完战争？”
“对。”
“真的？！”颜长官很是兴奋。
身为生物学专家，她迫不及待希望能近距离感受战争，越激烈、越血腥、死亡越多越好。
这样，白其索受到的刺激也就越大，收集的数据便会越可观。
而‘一晚上’这个关键词，说明了他将采取极其迅猛的速度，速战速决。
而速战速决，意味着激烈、血腥、死亡。
如同他在飞机上所说的那般，若有伤员，先不管，直接继续往前推进。
刺激！
颜长官忍不住搓了搓手。
但立刻，她想到了一点：怎么才能让白其索同意自己跟在他身边呢？
毕竟她不过是一个老太太，别说战争了，连跑一跑都气喘吁吁的。
目光往飞机上看去，此刻，林沁墨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乖乖地留在飞机上，翘首很是担心地看着白其索。
他不会要我也留在飞机上吧？颜长官愈发担心了起来。
“我这大后方需要姨奶奶的帮忙。”白其索开了口。
颜长官心中咯噔一下，瞧瞧，怕什么来什么，大后方……
“我们推过去后，种猪种牛会用卡车运回这，所以肯定会有敌人偷袭后方，很危险。”
颜长官一听，佯装很害怕，“啊？！”她还发出了惊叫。
可很明显的是，她不太会伪装……
害怕，怎么会把牙齿都露出来，笑眯了眼呢？
“您得替我看管着这一片区域，我不会离您太远，动物们就在那一片。”白其索伸出手，朝着远处指了指。
“东南方向，有一截废弃了的铁路，后方那一片就是养殖场吗？”颜长官微微眯眼，回忆起在高空中往下一瞥时的景象。
胆寒，再次从白其索体内窜起。
眼前这高级智人，实在是太聪明，观察力太强了，他想。
科技的力量，真是可怕。
“对，就在那，周围有重兵把守，全是兽化者，此刻他们已经开始集结，朝着这边过来了。”白其索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把枪，递给颜长官，“您拿着。”
“啊？枪？！”颜长官继续佯装害怕。
只是实在是装得不像，因为下一秒，她的手速度快得仿佛从胸膛长出来，以直线最近距离嗖地一下探出，抓住了枪。
热乎乎的，带着白其索体温的枪。
冷冰冰的，属于人类的杀人武器。
落后又神秘的人类工具，对于第一次来到地球上的颜长官来说，实在是个令人无比兴奋的大玩具。
“您保护好林沁墨，并指挥这一队人。”白其索吹了声口哨。
二十几人从公路那边的战壕里出现，猫着腰飞速地跑向颜长官前方。
啪！
啪！
啪！
这些人一看就是护宝行最精良的死士，齐齐握拳半跪于白其索面前，又朝着颜长官拜了拜。
昔日，她内心十分鄙视人类的跪拜，包括在景象里看到他们对着白其索跪拜，内心也很是淡然。
这不过是低端的人类讨好另一个人类的低级行为而已。
“这白其索，第一次面对旁人的跪拜，居然这么吃惊。”当时，她看着景象中第一次接受跪拜的白其索的数据，很会不屑。
“真是低端的基因，会被这种无聊至极的行为而刺激。”她翻了个白眼。
若是自己，绝对不会的。
这话可不是凭空想象，而是事实，毕竟身为长官的她不是第一次接受人类的跪拜。
如果非要数一数，有127892人，曾朝着她跪拜，希望她能饶了一命。
苦苦哀求，疯狂磕头。
实验嘛，怎么可能因为跪求就不做了？
她面对他们，无论是孩童、还是孕妇，抑或是家中中流砥柱的男人，无论他们如何跪如何哭，都不为所动。
“你以为我像你们人类一样，会被这种无用又低端的举动所影响吗？真是……”她说这番话时，语气中是有鄙视的，但更多的是冰冷。
而这一刻，却很是不同。
当这些死士半跪在自己面前——他们甚至没有全跪，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虽俯着头，却无半点卑微、无丝毫讨好。
而是满满的忠诚。
忠诚这两个字，颜长官很熟悉，她必须对实验忠诚，所以基因里将这一点调得很高且稳定。
可她没想过，人类之间的这种忠诚，竟会在他们跪下的瞬间，打动她。
说不上来是如何打动的。
总之，她的心在这一刻疯狂地跳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群死士，他们多么年轻啊！甚至比那如同清晨就怒放的野玫瑰的苍耳，还要年轻！
十七八岁，个个一米八八到一米九之间，黢黑的身体，结实的肌肉。
眼底，满满的忠诚。
与颜长官对实验一模一样的忠诚：我愿意为了你，而死。
“太奶奶，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叫青六两！”这时，一个刚刚进入变声器没多久的少年声音响起。
这少年，也就十四五岁。
颜长官知道他。
那个很是神气的训犬师，拥有着古代训犬记忆的少年，有点幼稚，与青三两是好朋友，却非要取名青六两。
“我就是要比他多三两！”他说这句话的景象，颜长官看到过。
但是，她就觉得这少年真是稚气。
“你……你保护我？”颜长官内心很是矛盾，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这觉得心乱糟糟的。
隔着景象，觉得他稚气。
如今亲眼见着，何止是稚气，而是稚气加朝气，蓬勃的生命力，丝毫不惧死亡的青少年，活生生且脆蹦蹦地跪在她面前。
昂起头，生机勃勃的。
“对！”青六两肯定地回答，并晃了下手腕上的犬铃，一只战犬嗖地跑了过来。
“太奶奶，这是给您的战犬，咻。”他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