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不怕吗？”苍耳看着眼前兴奋的老太太，只觉得她实在是过于冷静、冷血。
“怕？”颜长官看了苍耳一眼，“他会保护好我们的，你放心。”
“不，我是说，你听到一会儿会有这种残忍的厮杀，内心毫无波动吗？”伴随着飞机的下降，苍耳将枪掏了出来，往窗外看了眼。
在地下站着许多人，想必就是白其索的队伍。
她不是那种娇娇女，能扛起一个家族出来买卖金豆子、武器的女人，不是没见过死人。
但这种大战……且是与兽化者血淋淋的巷战，光听着，便知凶残到令人胆寒。
“可是，末世来了，这种死亡已经是很轻的了，再说了，杀的是敌人，又不是亲人。”颜长官耸了耸肩。
“谁会杀亲人……”苍耳对她的冷血有些不爽，接了一句。
“你们啊，你们不杀亲人？譬如帝王登基时。”颜长官反问道。
这倒是。
苍耳顿时哑言。
“人类文明，本身就建立在自相残杀上才越走越好，走到今天，若没有自相残杀，就没有进步。”颜长官微微侧过身，看向地下。
密密麻麻的黑点，的确全是白其索的人，他们都静静地站在废弃的工厂内部，大门紧锁。
子弹上膛、刀光透亮，哪怕离得远，都能感觉到那种杀气腾腾。
“人类文明，可不是像你说的这样！”苍耳的语气变得有些恼火。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带讥笑的老太太，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堵得慌。
仿佛，这老太太不是人类似的，在高傲什么呢？
“不是这样？那你要多念点书。”颜长官扭过头，直视她，“别的地方的文明你不懂，华夏文明总懂吧？任何一个朝代的更替，都伴随着杀戮，难道我说错了吗？”
苍耳憋得满脸通红，却无可反驳。
虽然她的历史并不是很好，但身为华夏人，多多少少也知道历史的更替，伴随着杀戮。
且是亲人间的杀戮。
“不过，人类的基因注定了，人类适合这种方式，杀了亲人，保留最好的基因，才是王道。”颜长官站了起来，微微笑着，昂着头。
“王道？那是因为以前野蛮！现在……现在……”苍耳握紧了拳头。
“现在，国家与国家之间，难道不是人压人的关系吗？”颜长官反问道。
苍耳再次哑口无言。
发达国家吸着不发达国家的血。
垃圾全部打包丢到落后国家的土地上，又从他们国家上带走最好的稀有矿产。
这本身，也是一种杀戮，只是看上去不见血而已，但对落后土地上的孩童，世世代代的摧残是同样的。
“那也不意味着，为了王位亲人间的这种杀戮，才是人类的王道吧。”苍耳努力地找着颜长官的漏洞。
“不，为了王位，杀害亲人才是王道。”
“什么？”
“你不能决定你的父亲生育多少个儿子，但是可以决定你继位以后剩下多少个兄弟。”颜长官拿起一颗瓜子，以极其轻松地语调说出这番话。
说罢，斜着眼睛看向了苍耳，见她一脸茫然，不由地冷笑了声。
人类，真是愚蠢，连属于自己的历史都不知道。
“奥斯曼帝国的弑亲继承法，是他们的立储方式。”
“简单点说，登上苏丹宝座的继位者，将杀死所有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大家不会觉得这有违人伦，更不会觉得不对或凶残，因为这是一项法律，也是一种约定俗成。”
“这就是每一位奥斯曼王子的宿命，从生下来那一刻便知道只要自己没有被立储，便会被杀死。”
苍耳的确没听过这种历史，但眼前这个老太太说得言之凿凿的，让人不得不信。
颜长官没说错。
残忍的奥斯曼帝国的弑亲继承法，在历史上真实存在，且在穆罕默德二世苏丹手中变为正式的法律。
“所以，才会有刚刚那句话，你不能决定你的父亲生育多少个儿子，但是可以决定你继位以后剩下多少个兄弟。”
颜长官说到这时，眼底没有半点怜悯，反而是欣赏。
她欣赏人类这种远古的养蛊类继承方式：既然只有继承人能活着，那么所有兄弟都会竭尽全力争夺王位。能夺下来的那一个，就经过了某种优胜劣汰，极大概率是最残忍、最心机也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这和实验室的基因筛选，有着某种类似。
只不过，一个原始一些，一个科技一些。
“你说的这些都是过往，不能证明这就是王道！后来这种所谓的法律被文明推翻吧？我没说错吧！”苍耳据理力争。
“对啊，推翻了。”颜长官无比遗憾地耸了耸肩，“推翻后，辉煌的帝王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一败涂地。”
……
苍耳张开的嘴久久不能合上，她不知这老太太说得是真是假，本能地看向白其索。
此刻，白其索却并未回头，似乎对她们声音越来越大的对话毫无兴趣，而是站了起来，再一次检查枪支，并俯身于窗口，看向下方。
“准备下机。”他命令道，声音低沉。
“是！”
“是！”
“是！”
舱内，男人们声音极为雄厚，充满了杀戮，有着勇往直前的魄力。
苍耳再一次紧张了起来，她走到白其索身后，欲言又止。
“你放心，一落地，就会有人护送你去安全的地界，有飞机会接你，直接飞回帝都。”白其索扭过头，看着她，说道。
“谢谢！”有了白其索明确答复以及安排，苍耳长松了口气。
而刚刚还语调轻松的颜长官，脸色却瞬间变了。
“你……你还是要走吗？”她再一次扯住苍耳的袖子，问道。
“嗯。”苍耳点了点头，虽然刚刚这老太太的一番话让她很是不适，却依旧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老奶奶，您要是害怕，就和我一起回吧。”
说着，她看向白其索，“白总，要不老太太跟着我回，你忙完后，再去我家接她？”
“我不去。”颜长官立刻挣脱开来，走到白其索身后，揪住了他的衣服，“我要跟着他，看他杀敌。”
“什……什么？”苍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太太。
刚刚那番言论的她或许显得过于冷血，而此刻的她未免也过于兴奋了。
仿佛一会落了地，不是一场恶战，而是一场派对似的。
满眼的兴奋、喜悦，甚至迫不及待。
“苍耳，你哪怕现在回去，等乱了的话，还是跟着白其索吧，他能护着你。”颜长官说到这，歪着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悄悄地，她启动了生物萤虫捕捉器，感觉到了周围无数萤虫萦绕过来。
她明白，这番话是切切实实的帮助人类，类似于人类口中的‘泄露天机’。
科技中心，倒不至于给她处罚，毕竟苍耳不是什么重点实验对象，但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质疑她的专业能力。
科技中心的质疑一旦上纲上线，她的实验室级别也会受到影响。
可那又如何呢？
底下那场杀戮，算什么？
此时的颜长官觉得，底下那些人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死了残了，都是寻常。
战争嘛，哪有不死人的。
但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少女，实在是狠不下心，毕竟打过交道。
怎么说呢，就像人类所说的那样：有缘分。
“到时候再说。”苍耳打了个圆滑的幌子。
白其索明白，她说的‘再说吧’，其实是没有这个打算，只是碍于他的面子，再加上还得仰仗他送回去，才这么说而已。
但颜长官却不懂，以为她答应了，瞬间长长松了口气，眉开眼笑了起来。
“嘻嘻，一会儿就能看到真实的战场了！”她搓了搓手，无比期待。
“姨奶奶，你怕吗？”白其索突然开口，问道。
他的语调很平静，但里头藏着点玩味。
颜长官可听不出里头的玩味，她兴奋无比，伴随着飞机落地，小踏步原地踏着，恨不得立刻下去，看着白其索手刃敌人。
“怕？我可不是愚蠢的……”颜长官吐了吐舌头，差点脱口而出‘我可不是愚蠢的人类’，那可就露馅了，随后立起脖子，昂着头，“我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当然不怕。”
死人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