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象外的礼伯长官,伴随着这一声枪响,哆嗦了下。
“菩萨。”他突然开口。
只见一枪爆头的白其索,与以往的杀戮不同,眼底并无半丝狠,也并未淡定。
而是有种仁慈。
这种仁慈从他的心底泛到眼底,又用眼底漫到动作。
枪头有些烫,他轻轻地吹了下后,笑了笑,缓缓插i入枪套内,哒地一声扣上了扣子。
随即扭过头,看向了墙边的村民们。
“你看,他的动作很舒缓,像菩萨的动作。”礼伯有些激动,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机器人倒是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将菩萨的解释推了出来。
菩萨,乃菩提萨埵之略称。
译作:觉有情。
以智上求无上菩提,以悲下化众生,修诸波罗密行,于未来成就佛果之修行者。
“不是,我意思是,他……他整个人像菩萨,像菩萨一样杀人!”礼伯眼底泛着潮红,鼻尖又冒出了一些汗。
这一次,机器人没有反应。
显然,何谓像菩萨一样杀人,它译不出来。
“菩萨就是菩萨,有情的象征,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助理实在是不懂。
他们研究人类人文文化多年,从未听过这类描述。
礼伯解释不出来,他见得少。
只是依稀记得,儿时翻阅过华夏的一本书,说的是一个极恶的魔王杀人的时候,像菩萨。
缓缓的、动作优雅且内心仁慈。
这般杀人,便是菩萨杀人。
“这才是最狠的,最狠的……”礼伯依据本能和直觉做出了此番判断。
但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对,这不是最狠,他是为了救他们。”
“不懂,实在是不懂。”
“不懂……”
礼伯喃喃低语了起来,他走进浩瀚的数据里,试图找寻白其索此时反应的动机。
此刻,他已经不再去奢望预判白其索的行为,因为他明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撬动末世文化的人,你要去预判,实在太难了。
“这不是我们的科技能抵达的程度。”礼伯拭去鼻头的汗水,陷入了汪洋的数据中。
而颜一一亦如是。
因为白其索的生物数据也发生了很大的波动,可以说飞流直下三千尺也不为过。
刚刚明明杀戮重重,可真扣动扳机那一刻,他却突然佛了。
佛,这种字眼不应该出现在生物实验里。
但除了这个字,颜一一找不到其他的形容。
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数据全面下降,没有半点杀人会有的生物反应。
别说兽化者天生爱杀戮的本能了,就是人类的反应,也没有一丝丝。
就好像,他杀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晨起时,路过摘了一朵花;夕阳下,扯过一根草。
白其索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手在枪套上摸了摸后,疑惑地看向那人倒地的方向。
是个年轻人,也就十九,二十吧。
子弹从他的后脑勺穿过,从鼻尖透出来,他一头栽在田野里,血如同喷泉一样涌了那么几秒,便潺潺留着。
鼻子嗅了嗅。
新鲜的、年轻的、带着温热的血腥气。
白其索的头侧了侧,感受着这一刻自己的反应。
毫无反应。
任何反应都没有。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朝着天空的银河系看了过去。
他们在哪来着。
啊,对了,他们在距离地球2.2亿光年的矩尺座星系团,附近。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距离,是人类与高级智人摆子台面上,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落差。
此前,白其索觉得绝望。
可现在,他却突然不绝望了。
原来绝望到极限,是接受,内心宁静地接受。
正如接受这位少年被爆头,接受身后这些村民固执地留在原地,等待死亡。
接受……
或许他们的命运,本身就计算好了的。
如若这样,还不愿意走,那不是计算好了的,又是什么呢?
“白其索啊!杀人犯法!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你怎么这么冲动!”
“这可怎么办啊!”
村民们从惊恐中恢复了过来,开始责备,也开始发慌,大家看着倒在田野里的尸体,根本不敢过去。
“快跑,你……你快跑吧!”这时,一位少年跑了过来,他退了白其索一把。
白其索纹丝不动。
“快跑吧!有直升机,白哥哥,你快跑!”这少年又推了推他。
白其索依旧不动。
他只是微笑着,满眼淡定又透着仁慈地看着他们,说道,“不会的,如今世道变了,杀人也不会有管了。”
村民们安静了下来。
黑色的夜里,灯火通明,不远处的竹林晃动着风,带着血气。
是啊,如今世道变了,杀人也不会管。
隔壁村的人,被刘天向的人打死了好几个,就前几天发生的事儿,有人管吗?
没人。
他们这么多人,乌泱泱这么多车开过来,全部手持砍刀,有人管吗?
没人。
白其索的直升机停了这么一地,带着枪的,有人管吗?
没人。
平日里虽知道外头乱,与尸体真的横在原地,给人的触动截然不同。
“先吃饭,明儿再说吧。”
白其索说着,走到了桌子那。
桌子上的牛肉火锅,火灭了,他找了找打火机,点着了,看向了二楼。
倩倩在窗户那,别过头不敢看,手死死地抓住姨奶奶。
姨奶奶的表情,有些奇怪。
怔怔的。
像极了他读高中的时候,看到数学题的模样:不是不会算,是连题目都看不懂。
像个呆瓜。
“都出来吃吧。”白其索伸出手招呼着。
墙角的村们一个都不敢动,目光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刘天向,刚刚他还耀武扬威的呢,这会儿直挺挺的。
吓人。
头都打裂了,满地的浆。
“过去把他提溜走吧。”白其索嚼了口牛肉,眼皮子抬了抬,“现在乱了,再过个十几天,这种事情就多了,死个人而已,得习惯打扫。”
说到这,他笑了起来。
扭过头看向刘天向。
“谁家不扫地坪?”他笑道,再次看向了倩倩。
刘天向死的位置,是白其索家的地界,倩倩那模样,肯定不敢过来拖尸体。
于是,白其索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一直是个怂货,见他看过来,竟拿眼睛看向一旁的大树,根本不接眼。
于是,他看向了姨奶奶。
见姨奶奶依旧怔怔地站在那,双眼空洞,仿佛依旧在计算着连题目都看不懂的数学题。
“好吧,他倒在我家地界,我来收拾。”白其索将筷子丢到了桌子上,站了起来。
走到他身边,弯腰,抓住他的头发。
猛地,甩了出去。
力气真大,只听得噗通一声,直接甩到了竹林深处。
“那还有几个人呢,谁家的地里死了人,谁去拖走吧,处理完了过来吃席。”
见过菩萨逼人吗?
语气是仁慈的,表情也是仁慈的,但不容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