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门一关。
李彤之便觉得一股冷意上涌,那种深山老林里才会有的那种掩埋了千年的凉。
若是旅游景点或是隔着屏幕,只会觉得空气清新,但若是像她这般,深夜在这,抬起头看着这遮天蔽日的大树,只会觉得人类,真是渺小。
咕咕咕……
远处,原来了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听上去瘆得慌。
哒哒哒哒……
枪声传了过来。
呜呜呜……咻飞速地回到了她的脚畔,最起码,附近五十米大概率没有敌人。
只能说‘大概率’,毕竟咻还是只奶狗,它的判断是会出错的。
“好狗。”李彤之摸了摸它的头,扭过头来看向跟在身后这名伐木工。
只见他不过十七八岁,到底是年轻,眼睛亮亮的,见她看向自己,目光立刻低垂。
“你叫什么。”李彤之低声问道。
“回三当家的,小的上一世记忆里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曹六狗。“这少年答道。
一开口,便知道他记忆里那个人,起码有三四十岁,有着在丛林面前游刃有余的自信。
“好,小曹。”李彤之看着他,伸出手指着这片密林,“以你记忆里的经验,我想,没有谁会比你更懂丛林。”
这话说的,让曹六狗红了脸。
他虽有些卑微,却麻着胆子,点了点头,却又疑惑,很想问三当家的,您怎么知道?
李彤之自然知道了。
依靠着自己长大的孩子,总是会比别人要更懂得如何学习。
不学习,怎么赚钱吃饭呢?
来到这古窑那一晚,她就开始用一切能用上的时间和资源,了解这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行当。
砍伐工这种工种,本就是在丛林里存活的,而负责给瓷器砍伐的,和寻常砍伐工又有不同。
在砍伐之前,得先把整个要砍伐的地界,摸透。
每一条山脊,每一处沟壑。
究竟是那条路最适合托运砍伐好的木头下山,很是讲究。
所以,他们得在砍伐之前,用脚丈量丛林,选择最好的路线。
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猛兽,会遇到天幻莫测的天气,也会遇到山洪。
也可能遇到躲在老林子的山匪。
李彤之拍了拍曹六狗的肩,“靠你了。”
靠你了。
短短的这么一句话,让这位少年的血瞬间燃了起来。
这可是三当家的!
以往的记忆里,他不够是区区一个运柴工,别说这么面对面和三当家的说话了,哪怕是远远看一眼,那也是不够格的。
在庞大的三窑九会的制瓷巨轮里,他是最为不起眼的存在。
他动了动唇。
这位三当家的,似乎比传闻中的更平易近人,他想。
曹六狗虽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却觉得眼底湿润,连忙微微抬头,让风吹干了。
只要有我在,就算是一只苍蝇摸过来,我也绝对找出来!他想。
“等等。”突然,曹老六猫下腰。
李彤之探过头,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团发灰的东西在厚厚的落叶上。
咻第一时间冲上去,闻了闻后,摇了摇尾巴。
这说明,这团东西是没危险的。
曹老六走上前去,将手指头直接伸进去约莫三四秒后,拔了出来。
抬起头,就着斑驳的月光看了看。
皱了皱眉。
“臭鼬的粪便。”他说道。
李彤之则再一次将目光看向了那团粪便,这经验真是骇人,这么看着居然就知道是臭鼬的粪便。
紧接着,他将这根手指头放到嘴里,尝了尝。
李彤之死死地盯着他,见他神情自若,仿佛品尝的不过是普通的吃食。
“新鲜的臭鼬粪便,刚拉不久。”紧接着,他做出了判断,“这边没敌人。”
最是机警,若能在这排泄,说明这边还是安全的。
“你怎么判断出来的?准确吗?”李彤之问道。
“绝对准备,通过粪便判断附近动物,是砍伐工的基本功。”曹六狗语气笃定。
在深山老林里砍伐,根据粪便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是砍伐工一项基本技能。
说着,曹六狗猫着腰继续往前走。
回过头看了眼。
却见李彤之居然也将手指头伸入那团粪便里,感受了下后,拔出来。
二话不说,将沾了粪便的手指头放入了嘴里。
“三当……”曹六狗连忙阻止。
只见李彤之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臭鼬的屁,是有能熏晕天敌作用的,那么它的屎又多臭,可想而知。
由于拉完,变凉了,又是在丛林里,所以不非常靠近感觉不到。
但若是品尝……
其实,当李彤之将手指头伸入粪便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不对劲:此时距离已经变成了半米,那股臭味仿佛什么武器般。
疯狂地往她的脑子里钻!
但她还是仔细又飞速地观察了下后,毫不犹豫地将手指头放入了嘴里。
“酸、涩,这个味道判断的吗?”李彤之边说着,边绕到曹六狗的前面,“多学点,总没错的。”
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没有读大学的李彤之,是那么地渴望学习。
可没办法,没钱。
那也没事,在生活中学也是一样的。
她总是比别人学得更多一些,虽说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万一有用呢?
再说了,好多事情,别人有父母教,她没有的。
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此时的李彤之根本不会去考虑到,什么会不会死,如果死了,这些是不是就毫无意义。
因为没必要。
贱命一条。
以前在帝都住那地下室的时候,累得多少次都觉得自己很可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休息?
你以为她不知道在这么肝下去,或许会猝死吗?你以为她不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有依靠的,不懂得最下层的苦。
最下层的人,永远是用身体在换钱的。
得多学一点,无论是什么,这种危机感让李彤之活到了现在,活到了白其索的眼前。
让他眼前一亮,赞叹一句:这女人真是厉害。
才有的今天。
“多学一点,才能站得更稳。”李彤之说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飞机上,她与白其索那般。
是他的女人吗?
她在心里否定了。
那次是为了救人,白其索并不知情。就算知情了,又如何?
除了伤害了林沁墨,再也不会有其他。
李彤之眨了眨眼,将这些痴心妄想眨出脑海,根本不需要多用力,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允许自己深想。
“对,还有股酸笋干的味道。”曹六狗低声,补上一句。
李彤之立刻记到了脑子里。
用匕首啪啪地砍掉前方的荆棘,一些刺刺破了她的手。
“小心。”她扭过头,伸出手将荆棘撑开,提醒身后的伐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