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惠子看到电话响起的那一刻,温婉的脸垮了垮,露出了丝丝凉意和狠劲。
难道,计划出问题了?她有些忐忑。
“计划突变,这车上的司机居然是以前中过毒的人的后代!”电话那种满是愤怒,愤怒中还带着不可思议。
“什,什,什么?!”川惠子难以置信。
“一切都很顺利,那侏儒也把药物弄到了他裤子上,而且倒了半瓶呢,肯定渗透到三角裤里头的,可是没想到他司机居然是上个世纪此生化武器实验者的后代!”
电话那端,声音很轻,周遭很是嘈杂。
远远地,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川惠子扶住额头,只觉得大脑的血滋滋滋地往上涌,涌得她头晕目眩。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不是血气上涌的感觉,而是运气差的感觉。
从小到大,好像她一直差了点儿运气。
就拿出生来说,父亲井下有三个私生女,其实生在地下古董交易市场,也没什么,她却偏偏生在盂兰盆节,即农历七月十五日。
也就是俗称的鬼节。
若是寻常人家,鬼节就鬼节了,但井下做的是买卖古董的生意,古董这玩意儿是死人用过的东西,忌讳这个。
所以,哪怕父亲是家财万贯的井下,可她确实那个最拿不出手,也不愿意带出来的不吉利的孩子。
出生不能她决定,也就罢了。
记得那年井下生日,他本就迷信,请了华夏和r国的先生算了卦,说是这一次可以带着她。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是八岁的川惠子有机会第一次去见一下爷爷奶奶,而她的母亲则从知道这消息后,忙了整整四个月。
没想到,人都快了飞机上,裙子却被果汁泼脏了。
而且还是红色的果汁:番茄汁。
父亲不喜欢红色,而上飞机搞成这样,也不吉利。
“哎呦,见红呢,这可不行。”川惠子不记得是谁说了这句话,她也不太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被带出机场的。
她只记得飞机飞走的时候,天空似乎特别地蓝。
但她记得回到家后,母亲直接把她关到了地下室。
古董交易基地的地下室,不仅有不少死人用的不怎么卖得上价的东西,还有死人。
这种建在战乱区的地下古董交易市场,
而井下能在这地方成为一方枭雄,他手里头死几个人,太寻常了。
简直是日常。
“妈妈!妈妈!”八岁的川惠子哭着想要拍门,但地下室的门是在天花板的。
伴随着梯子抽掉,门板扣上。
“我再也不吃果汁了!我再也不吃番茄了!妈妈,求求您,求求您!”川惠子惊恐地睁大眼睛。
眼睁睁地,门板扣上了。
如果全部扣上,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就好了。
这样,就看不到一旁刚刚死去的那个人了。
她想。
门板透着丝丝光,这丝丝光正好打在那个刚死去的男人的头上。
头被爆掉了一半,从鼻子到下巴都是黑洞,而眼睛却还保留着,就这么瞪大了,看着她。
川惠子想,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应该就是一瓶番茄汁的距离吧。
四天四夜。
整整四天四夜。
她就这么被关在下面,丢下来的水和食物,也不太记得吃了还是没吃,其实不饿的。
饿死的人,其实不会感觉到饿,而更多被记住的是恐惧。
川惠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要如何讨得母亲的欢心。
第一天,她背诵了所有掌握的数学公式;
第二天,她竭尽全力地将所学的所有英语、中文、日文、德文的课文,背了个遍,还背了刚刚开始学习的俄文。
第三天,她沙哑着嗓子,背诵着地图、古董知识。
第四天……
记不清了。
好想在数数,地上好多虫子在爬,从她抱着的这具尸体的身上爬出来。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刚关着的第一天、第二天你会可怕,但强烈的求生欲望会让你战胜这种恐惧。
战胜恐惧,八岁的川惠子还不太擅长,但母亲交给了她方法:
若你害怕杀人,就去杀人,杀多了就不怕了;
若你害怕黑暗,就把自己置身于深渊;
若……
若你害怕这具被爆了半个头的尸体,要怎么办呢?
那就和他成为好朋友。
内心再恐惧,脸上也要浮现出微笑,尽可能地让对方相信,也要自己相信:对,我们是朋友,这样就没什么可怕的。
八岁的川惠子是那么地聪明。
在第三天,她就让自己没那么害怕,将自己蜷缩在尸体的怀里。
想象着,他是自己的好朋友。
运气总是有些差的。
为什么要吃番茄汁呢?吃番茄汁的时候,怎么突然一个打滑呢?
不,不能怪番茄汁。
妈妈说过,要成为能堂堂正正站在父亲身边的女儿,迈入家族祠堂的人,就必须做到面面俱到。
对,不能怪番茄汁。
应该穿两套衣服才对。
夏天怎么了?热又怎么了?
如果穿了两套衣服,她就能第一时间火速换下,或许就不会被赶下飞机了。
“运气真的太差了!怎么偏偏这司机居然是实验者的后代呢?!”
“实验者才五万多人吧,撑死了他们的后代最多十万人!这什么运气啊!”
手下人十分懊恼的声音传来。
啊,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赶下飞机的了。
川惠子的眉头挑了挑。
另一个小妈刻薄的脸浮现了出来:“这也太不吉利了,难怪是鬼节出生的人,这日子出生的人,运气总会差一些的。”
随后,她看到了母亲眼底的憎恨,还有父亲眼底的嫌弃。
命运。
这是命运吧。
有的人从出生那日就决定这这一辈子运气总会差一点点的。
就像握不住的沙,无能为力。
电话那端,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响。
川惠子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表情,强大的阴狠和绝望无比的脆弱,同时交织反复。
旁边的人,根本不敢看她。
突然,她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像极了春日里的太阳,充满了善意和希望。
深深地了口气。
眼前浮现出地下室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受了尸体腐烂的气味后,微笑着看向那具尸体的场景。
“既然命运就像握不住的沙,那就不如,扬了它。”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