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亮,范宏便赶来驿站。
沈星楼昨夜忙碌,后半夜才歇下,因此还未起身。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范宏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沈星楼,只见他精神抖擞,脸上并无不悦的神情。
“下官见过大人。”范宏起身行礼。
“免礼。”沈星楼摆了摆手,看着他问道:“听说你一大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范宏再次郑重躬身拱手道:“下官早起才得知大人带兵夜围黄家庄,那里的村民都是山野莽夫,听说还有无知孩童对大人不敬,下官身为他们的父母官,不胜惶恐,特来请罪。”
“哦,为了昨夜之事。”沈星楼猝然一笑,“你不找来,本官也会派人去请你。”
范宏抬头疑惑的问道:“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沈星楼面带笑意,屏退了左右,“昨夜本官在黄家庄有些收获,正想与你商讨一番。”
他说着拉着范宏一起坐下,神色欣喜中带着一丝自得。
范宏看着他春风满面的模样,追问道:“大人发现了什么?”
“本官发现这个村子绝对有猫腻。”沈星楼斩钉截铁的说道。
范宏盯着他,没有答话,似是惊讶于他的说辞。
而沈星楼像是迫不及待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发现,又接着说道:“昨夜本官突击搜查了整个村子,虽然没有发现山匪的踪迹,但是据搜查的将士回禀,他们在村民的地窖里发现了稻米、油盐还有肉,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范宏看着沈星楼眼中闪烁的亮光,心中千回百转,在他执着又略带激动的注视下,惊疑道:“这确实出乎意料。”
“是吧,黄家庄地处偏僻,一直是平阳县最穷的村子,试问这里的村民为何家家有米有肉有油,而他们又是靠什么得到了这些东西?”沈星楼敲着桌子问道,“范知县对此可有什么见解?”
范宏皱起了眉头,要知道,平常百姓家大都是以粟、豆为食,普通人家一年少有机会吃上几回大米。更别提那些奢侈的油盐和肉,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穷人家里。
所以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漏洞,让人难以忽视。
“大人是不是怀疑村民私通山匪?”范宏看着沈星楼问道,今日他整个人春风得意,分明就是志在必得了。
沈星楼笑了笑,接着点点头,“昨夜我便有了这个想法,如今身为此地父母官的你也生出这样的怀疑,看来这个想法也并不荒谬。”
“现下整个平阳县最重要的事就是剿匪,实在不难联想。”范宏如实说道,“接下来大人有什么部署?下官必当竭力配合。”
“本官怀疑黄家庄地下有藏人的密道,昨夜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事不宜迟,本官准备调遣兵马今夜再次围堵黄家庄,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些消失的山贼找出来。”
……
今日范宏破天荒的没有谢绝沈星楼的邀请,留在驿站和他一起用了午膳,席间两人侃侃而谈,相谈甚欢。
酒足饭饱,范宏带着随从离去,一行人离开驿站没多久,范宏身侧的一个人便单独离开。
午后,骄阳当空,多日没有降雨的地面布满细小开裂,贴着地面的热浪好似从裂缝里钻了进去,吸干地下的水份。
相比外面的炎热,地窖里阴凉许多。
燕颔虎须的大汉从一个隐蔽的密室里搬出两只大木箱,地窖里光线昏暗,但木箱打开时,霎时珠光四溢。
站在一旁的男人走上前,随手捞起一把珍珠翡翠,叹息道:“幸好昨日那位沈大人没有搜到这些,否则……”
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你当我黄忠是吃素的?”大汉满不在意的冷嗤,“我藏得东西除非我自己拿出来,否则谁也找不到。”
“行了,现在说这些大话又有何用。”男人将手里的珠宝又放回箱子里,神色埋怨,“如果当初你早听我的劝,又何来今日的担惊受怕?”
“担惊受怕的是你们,不是我。”黄忠昂着头,冷嘲道,从头到尾他只觉得刺激。
男人气结,知道他这个人冥顽不灵,又时间紧迫,便不再与他争辩,只让他将箱子搬出地窖,再抬上他来时乘坐的马车,两个人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离开村子,朝县城跑去,进城后最终驶入了范宏的宅院。
一直跟在后面的沈星楼神情肃穆,他真的不愿意相信此事和范宏有关,可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挥了挥手,身后潜伏的士兵立刻一拥而上,将范宏的宅院团团围住。
他当先越墙而入,里面的人已有察觉,但来不及跑也来不及躲,有几个家丁负隅抵抗,被沈星楼三两下拿下。
须臾,院门被破开,院墙上也布满了弓箭手,院子里的人成了瓮中之鳖。
沈星楼看着脸色苍白的范宏,命人将院门关上。
他的目光又落在范宏身后的黄忠身上,此人正是昨夜朝他扔臭鸡蛋的人。
昨夜黄忠就站在男孩身后,那男孩身高不足他的胸口,淹没在人群中,连站在最前面的自己都看不见,又如何能砸得准。只怕是受了此人的指使,出来替他顶罪,当真是敢做不敢当。
沈星楼面露厌恶,心里同样厌恶和愤怒,他走上前将卸在地上的两只箱子打开,里面是不出所料的金银珠宝,满满的全是赃物。
“捉贼捉赃,你有什么话说?”他怒视着范宏质问。
直到此刻,他依旧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极负盛名、洁身自好的人,怎么会和山贼蛇鼠一窝。
难不成他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他眼中的清高和傲骨是那么的真,真切的曾让他心生钦佩。
“下官无话可说。”范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连争辩都没有。
沈星楼皱眉看着他,惋惜,怒其不争。
这时,范宏身侧的男人突然上前跪倒在地,他正是平阳县衙的师爷,也正是他给山贼传递消息,“大人明察,我等所作所为虽国法不容,却情有可原。”
“包庇私通山匪等同于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此等恶行还有脸说情有可原?”沈星楼冷笑,觉得不可理喻。
师爷也笑了,不过苦笑连连,他看着沈星楼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如果说平阳县的山匪早已剿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