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去了一趟将军府。
有国师派人维护修缮，将军府并不显得破败，只是久无人住，便分外冷清。
萧序在将军府慢慢转了一圈，回忆往昔在这里生活的场景，竟觉得许多事情都有些模糊了。
唯有当年那残酷血腥的一幕，和萧幸渺悲恸的哭声，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中。
萧序离开时，一人一马一点行囊，慢慢就走远了。
他还记得萧措曾说要去领略北国风光，虽不知他是否践行，但萧序离开都城后，还是往北方而去了。
只要萧措去过，总会留下痕迹。
奈何命运使然，从此天各一方。
而身在云上阁的萧幸渺并不知道此前发生的这一切。
百闻峰问海堂前的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许多弟子，多数是听说萧幸渺的事情跑来凑热闹的。
鸿弢先生站在人群正中间，面前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而略感局促的萧幸渺。
她向来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灵昭，你准备好了吗？”
“弟子准备好了。”
“嗯。”见她胸有成竹，鸿弢点点头，双手结印催动阵法。
转眼间，广场上站在阵法范围内的弟子全部被传送到了临日峰后山的百濯湖边。
鸿弢摊开右掌，以一种这片湖随便萧幸渺发挥的架势，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萧幸渺面对鸿弢先生拱手行礼，转身站到湖边。
湖面广阔，湖水幽深，微风吹动粼粼波光。
萧幸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微凉的风和湿意，感受灵力运转流经周身脉络，最后汇于双掌。
她猛地睁眼，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结印。
众人只见面前的湖水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波光破碎，雾气悄然升腾。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看看湖面，又看看萧幸渺，同时很默契地没有出声说话。
这状态也并未持续太久，雾气很快无风四散，湖面上乍然显现出一个庞大的阵法！
众人惊呼，万分诧异。
“这是什么？”
这阵法没有实质，通体纹路散发出白色光芒，缓缓流转，虚空悬浮在湖面上。
萧幸渺这……还是造阵吗？！
阵法只显现一瞬，下一刻，萧幸渺在其上覆盖“真实”，湖面恢复正常。
鸿弢先生收回落在萧幸渺身上的视线，缓步走入阵法。
在他踏上阵法的刹那，身影忽的凭空消失。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屏息等待，紧紧盯着方才鸿弢先生消失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上的空间出现了瞬间的扭曲，鸿弢先生一脚从幻象中踏出，稳稳落在岸边。
他看向候在一旁的萧幸渺，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些探究。
萧幸渺问道：“先生，敢问结果如何？”
鸿弢一拂衣袖，扬步而去，离开前只道：“做得很好。”
待先生远去，弟子们都围着萧幸渺问个不停。
主要是问她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厉害，再就是问她这好像跟他们学的东西不一样。
萧幸渺无法回答，她久久地望着鸿弢离开的方向，最后只道：“我的幻阵并不厉害，只是看起来花里胡哨罢了。”
然后她便走了，踩着风阵前往万缈峰凌云殿。
阁主明舜正于悟道池前静坐冥思，浓郁的雾气在其周身缭绕，缓缓流动。
萧幸渺便远远站在大殿门口等待，安静地望着那宛如神祗的人。
须臾，雾气退去，只余丝丝缕缕在他发间袖里流连。
“进来吧，灵昭。”
萧幸渺笑起来，走到他面前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坐。”明舜一指身旁，也是笑意盈盈，“考核通过了？”
萧幸渺面对悟道池盘腿坐下，答道：“通过了。不过……弟子有些疑问，想请师父解惑。”
“说吧。”
“唔……”萧幸渺思索片刻，“弟子通过了鸿弢先生的考核，为何先生看起来，并不高兴？甚至……有些忧虑。”
明舜却反问道：“灵昭可知鸿弢先生为何要给你留下这样一个考核？”
闻言，萧幸渺偏头疑惑地看着他，眨眨眼道：“弟子确实觉得有些奇怪。莫非师父也如此认为吗？”
“灵昭向来机敏，不如猜一猜？”
“啊？”萧幸渺愣了一下，随即一副要哭的表情，拉着明舜的袖子，“师父，你就莫要卖关子逗徒儿了，直说呗。”
“既然乖徒儿这么说，为师便告诉你吧。”明舜摸了摸她的头，脸上笑意却慢慢淡下去。
见此，萧幸渺亦正色恭听。
凌云殿内一时安静异常，明舜的目光落在悟道池内，似乎正从中感悟道机。
片刻后，明舜阖眸，长呼一口浊气。
“鸿弢先生的考核，其实是出自为师的授意。”
“啥？”萧幸渺不禁露出惊诧的表情，察觉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忙轻咳一声，“师父您继续。”
明舜近乎是纵容般地笑了笑：“云上阁入世以修道，看破红尘聚散，感悟人间八苦，心怀苍生大义，方有机缘入道成仙。”
这是每一位云上阁弟子从开始在云上阁修习，就必须牢记于心的至理。萧幸渺轻轻点头，没有开口打断他。
“因此，云上阁修炼之法讲究心境平和，以柔克刚，如山间云雾缥缈随性，自然来去。”
这萧幸渺也知道，但她还是不明白与她要问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明舜伸手搅动悟道池上方的雾气，似乎看出她心中疑惑更深，捻取一缕到萧幸渺眼前，话音一转道：“然而灵昭，你违背了此法。”
呼地一下，如有劲风袭来，明舜手中那一缕雾气散去。
萧幸渺愕然地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左手，似是被看破心中最隐秘的阴暗，脸色霎地白了下来。
明舜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轻叹一声，道：“在此之前，你内心并不愿承认自己仍旧为仇恨所支配蒙蔽，所以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可你修炼的结果骗不了人。你的身法招式凌厉如刃，只攻不防，暗藏杀意，极易伤人伤己。尽管你总是下意识隐藏起来。”
“换言之，你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你每一次出招，几乎都是用尽全力，大开大合，孤注一掷，致使你消耗体力与灵力的速度太快，一旦战斗时间稍长，后续将难以为继。”
萧幸渺静静听着，回想自己以前对战时的状态，发现确实如明舜所言。
见她神情不对，明舜抬手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宽解：“灵昭，为师明白，放下血海深仇对你而言很难，为师不反对你探寻真相。只是你要知道，你这一生绝不只有杀戮和复仇。”
“为师嘱咐鸿弢多加注意，留下水上刻阵的考核，也只是希望你能以此学会如何灵活细致地控制自身灵力，不要再不管不顾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