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做准备，其实文策也只需要交代府中管事几句话。他日前已向承元帝告假，说自己需得回一趟云上阁办事，承元帝欣然应允。
对外，他回去的理由是门中召令。从前云上阁偶尔也会召他回去，这倒不会令人起疑。
这也是萧幸渺假扮成云上阁弟子，跟随他一同前往云上阁的缘故。有文策在，不仅速度更快，也不用担心路上发生意外。
即使厄多弥门的人知道文策出了都城，也不敢贸然靠近。
出皇宫时，萧幸渺在马车内往萧家的方向望了过去。
文策问道：“不用再回萧家看一眼吗？”
萧幸渺收回视线，眼里的留恋化开，转为坚决：“不用了。”
此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她只是在回忆将军府的模样，怕自己忘了。
文策道：“不必担心，我以怀念将军之名，派了人每月去洒扫庭除，维护各处，断不会荒废。”
闻言，萧幸渺抬头看向他一贯带着浅笑的温和面容，由衷道：“多谢先生。”
文策轻轻摇头，表示不用放在心上。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走过几里后进入山林官道。在无人的路段，疾奔的骏马忽的凌空一踏，带着马车腾上半空，白色灵光闪了下，连马带车还有人便消失了。
而在此处山林高空，出现了一道并不显眼的白色流光。
赫然是他们乘坐的马车在飞。
萧幸渺只觉得马车有一瞬间滞空了，微微一阵眩晕后，就发现不对。
她掀开车帘一看，顿时被云上的壮阔景象震撼了。
外面白云层层叠叠，翻滚缭绕，日光洒在云层上，光影柔美，目酣神醉。
他们，于云上无边盛景中遨游，之于天地宽广，渺如尘埃。
“好美！”萧幸渺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马车帘子掀开，有一身披月白斗篷的人矮身进来，嘲笑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正是扮成车夫的许钦，此时不用赶车了，他便进来休息。
萧幸渺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许钦，回道：“现在见也不迟，哼！”
许钦被逗笑了，不过也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取下斗篷开始闭目养神。
再看文策，他也已静坐冥想，对两人的吵闹毫无反应。
萧幸渺还想看看云上美景，于是转过头继续趴在窗边。
十日后，他们顺利抵达十万群山。
十万群山是不是真的有十万座山，没有人无聊到去数，这里只是被叫做十万群山。
来过的人对这里最深的印象，那就是辽阔，一望无际。
眼下萧幸渺从高空望下去，只见山峰绵延，层峦叠翠，云雾升腾缥缈。
但他们依旧飞了好一会儿，文策才缓缓睁眼，道：“到了。”
马车开始下降，骏马嘶鸣两声，四蹄稳稳地落在云上阁主峰大殿前的广场上。
万缈峰还和萧幸渺上次来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大殿前身着蓝白校服的弟子们正在修习，还有许多弟子在空中御剑飞来飞去，似乎在追逐什么。
其中有人注意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三人，立马高兴道：“策心长老回来啦！”
听到声音的弟子们齐刷刷转过来，热切而恭敬地行礼高呼道：“弟子拜见长老！”
萧幸渺站在他身后被吓了一跳，忙看向旁边的许钦，却发现他不在，根本不知何时溜了。
跑得还是那么快，萧幸渺撇撇嘴，一边想着文先生果然是文先生，弟子们都喜欢他。
不过还好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先生身上，没有什么人看她。
文策应了一声，不大不小：“且去忙自己的事吧。”
“是！”
弟子们各自忙碌，他轻声对萧幸渺道：“随我来。”
穿过广场，拾级而上，萧幸渺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迈进了大殿。
大殿庄严，又不失古朴典雅。中央是一池清水，其上雾气弥漫，竟看不清水中有何物，水又有多深。
在水雾后，阁主明舜正负手而立，垂眼静静地看着水池。他墨发披肩，一身广袖长袍，银线绣出流云溢彩，雾气在他周身盘旋，缥缈出尘。
“大师兄。”
明舜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平静无波的神情立刻变得亲切欣喜。
“策心回来了。”他的声音很清冷，如山间泉水，只因为语气温和，并不显疏离。
文策示意萧幸渺上前：“是，我把萧幸渺带来了。”
萧幸渺乖巧地向前三步，躬身行礼：“见过阁主。”
明舜笑意清浅：“孩子，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还记得上次见面，他说萧幸渺资质不行拒绝她入门来着。
萧幸渺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明舜看着面前长高了也变沉静了的少女，几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他复看向面前的雾气中，问道：“孩子，从这悟道池中，你看到了什么？”
萧幸渺也看向那一团缓慢翻涌的水雾，但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于是又凑近一些，仔细地看了看。
片刻后，她摇摇头，回道：“我什么都看不到。”
非要说有什么，她只觉得这水雾很浓，犹如实质一般聚在悟道池上，只往外逸散丝丝白气。
但她知道，阁主必然不是在问表象。
听到这个回答，明舜并未表现出什么，又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啊？
话题跳跃流程飞快，萧幸渺愣了下，下意识想转头问文先生。
转到一半时，她忽然想起来，早在第一次见文先生时，他就说过他不能算是她的师父。
是否那个时候，文策便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决定来到云上阁，从而拜阁主为师？
萧幸渺硬是把头转了回来，当即面朝阁主，跪下叩拜：“弟子愿意，请阁主收弟子为徒！”
明舜朝她走了两步，站定在她面前，道：“好，从此你便是我座下弟子，跟随为师潜心修行，增益修为。”
“是，师父。”萧幸渺再拜，被明舜托着手臂扶起来了。
“车马劳顿，你先下去休息吧。它会带你去你的居所。”明舜招招手，一只白色的小鸟从偏殿飞了出来。
白鸟啾鸣声清脆，绕着萧幸渺飞了两圈，引得萧幸渺转身后，便带领她出了大殿，走下台阶。
望着她离开，明舜的眉头才微微蹙拢，似乎在忧心什么。
文策便道：“既来之，则安之。幸渺生性良善坚强，我们要相信她。”
“师兄明白。”明舜应道，眉间却并未舒展。
两人一同看着悟道池上水雾舒卷翻涌，目光穿透白茫茫的雾气，望见一些命运轨迹。
在他们眼中，在水雾下的清水里，是常人窥不透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