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姿态太低了,萦芯直觉没好事儿,“如此盛会,未亡人怕冲撞了。”
“夫人虽然寡居,可却不图顾氏富贵,心性之高洁可见一斑,想必无须如世间凡夫俗子这样死咬礼教。世子妃虽然未曾超脱,也是向道之人,凡事俗礼夫人很不必介怀。”
青鸾双手捧着请帖,笑意越发温婉。
你都不住顾氏主宅,日日不是出门上学就是在家跟师兄上课,你守的是哪门子寡,既然请你自然是不介意的。
“既如此,未亡人恭敬不如从命了。”萦芯一挥手,阿蜜就从青鸾手里接了请帖。
青鸾任务达成,只与萦芯再聊了半盏茶的广固风土人情便告辞了。
她回到东莱侯府,世子妃问道:“如何?”
青鸾站在下首,“颜色淑丽,气度端贵。得了世子妃的请也不骄不躁……”
她说着,抬眼看了世子妃一眼,“恐怕还是处子之身。”
世子妃不过三十,保养得宜,圆润的下巴上一颗红痣衬得她肤白若雪,闻言弯弯的黛眉一皱:“这可不讨世子欢喜了。”
思量几息,世子妃一摆手:“也罢,反正纳她也是另有用途,就这样吧。”
青鸾一礼告退。
萦芯可不知道她有啥地方叫这才到都城的世子妃相中了。除了那日拜师,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广固参宴,因着内芯儿过了事事要强的年纪,便只让阿蜜给她预备一身不是很素净的行头就算做好了准备。
只是这温宅礼有点叫萦芯犯愁,正好阿牧写完给孙铄的信来给她过目,萦芯点头后,便道:“再给师嫂去一封信,说我明日一早与她同往。”
虽然萦芯不知道东莱侯府请她的目的,还是跟全石氏在一起比较安稳。
全府跟李府就隔着两条街,全石氏跟着亲自去送信的一郎一起回来了:“怎地也请你去了?那女史是如何说的?”
全石氏一坐下就赶紧问。
真嫂嫂也不过如此,萦芯安抚一笑,把青鸾的话学了。
“上午我问了,东莱侯府的确只请了同道中人,师妹在君舅门下,自然也是在列的。”全石氏琢磨一阵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萦芯却不这么想,东莱侯孙琚既然举家搬来都城,肯定是不想走了的,那么理论上他必须得接孙放的察事司。
察事司不是那种可以大鸣大放的普通府衙,孙放在时,若没有个明目张胆的名头,出入都低调得不得了,不然头一次也不能在驿站被刺杀。
既然穷嗖嗖的乐安郡侯都能雇到如代簦这样的幕僚,那么富得流油有又广有好施之名、同为郡侯的孙琚手底下,能人异士肯定更多。
怎么可能不劝孙琚低调,别戳孙瑾的眼、孙钊的肺管子呢?
不过萦芯也没说出心中顾虑,只道:“想也如此。嫂嫂既然来了,帮我看看要送给东莱侯的温宅礼吧。”
阿蜜呈上礼单,全石氏看过并无不可,便嘱咐萦芯别穿的太素净就回去了。
傍晚,顾毗来了,叔嫂带着阿石兄妹吃过晚饭后,在前厅细谈。
顾毗先把昨天东莱侯给二帝送厚礼,又在宫宴上打头弥合孙钊父子关系的大概过程说了。
萦芯点点头:“果然。”
头一天觐见就把这么重要的两件事都办明白了,可见东莱侯父子也不是常人。
“今日陛下依旧未向太上皇请安。”顾毗继续道。
萦芯觉得,孙钊这样软弱的抗争很快就不得不结束:“宗室已经表达了他们的意向,马上就是十一月初一的大朝会,届时朝臣应该也会向陛下陈情的。”
外人的事儿交流完,萦芯又问顾毗:“叔叔今日可去了东莱侯府?”
顾毗摇摇头,“太上皇应该还没跟东莱侯提起察事司。”所以他还在乐安侯府办公。
水面下的察事司,孙瑾不开口谁都得当没看见它的存在。
萦芯一笑,把东莱侯世子妃请自己明天去参宴的事情说了,“该不会东莱侯根本不想接察事司这个众矢之的,所以才闹这一出出的吧。”
顾毗闻言却面现愁容,不知该如何开口。
“叔叔但讲无妨。在我这没有禁忌。”萦芯自己都张口从龙、闭口造反呢。
把自己的近侍全都撵走,只留嫂嫂的婢女,顾毗低声道:“毗听说……”
支支吾吾好几回,顾毗才说清楚:“东莱侯世子好寡居妇人……”
萦芯杏眸圆张,“卧……”艹!
这个时代,好人妻的太多了,只是近几十年少战乱所以有点稀奇,何况这位东莱侯世子只好萦芯这种“寡居的妇人”。
“首先,除非刀架在脖子上,我决计是不会再嫁了。”深吸一口气,萦芯咽下脏话先声明自己的立场。
“只要嫂嫂相不中,便是东莱侯亲至,顾氏也能护嫂嫂万无一失!”顾毗只道是嫂嫂没有做侧室的打算。
能说出这么满的话,可见顾毗在察事司这么久,已经有了许多底气。萦芯无奈一笑:“这些没影儿的事儿先不谈。前天让叔叔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她说的是让顾毗查东莱郡道观的事情。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因为怕东莱侯接手察事司后发现顾毗在查他老底,顾毗派的是顾氏亲兵去查,没有马匹代步,一来一回颇是浪费时间。
叔嫂二人交换完消息,顾毗便去了阿石的院子教导他射箭。
孙瑾赐给阿石的三石大弓,跟阿石一样高,阿石就是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也拉不开。
可这弓在顾毗手中轻易就能拉得院如满月,一弓三矢,正中火光下的靶心。
“二叔太厉害了!”阿石攥着当初射穿南晋臭嘴使臣的小弓,乐得一蹦三尺高。
小娘也道:“二叔!我也要学!我也要弓!”
阿石把自己的宝贝小弓递给妹妹:“你先试试这个。”
铮的一声,小娘差点叫弓弦崩了脸,阿石还没心没肺的笑她笨,叫顾毗一弓敲在后脑上。
十九岁就当了娘的萦芯坐在廊下,羡慕的看着,她也想学啊!
“咚”的一声,一枝箭矢射中了箭靶外围,李藿兴奋的跟华静喊道:“静儿看到了么!中了!”
华静双手抚摸着小腹,跟他一起高兴:“夫君太厉害了,这才练了几天就次次都能射中了。”
她身后的一个陪嫁看着箭靶后面的架子上处处坑坑洼洼,抿嘴憋笑。
李藿摘下扳指擦了擦汗,走到华静身边:“天也黑了,回吧。”
两人路过李清的院子,听见阿炈嘎嘎笑着,拿笔在阿翁的脸上画了一道,叫李清作势在小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怎地比你阿耶少时还皮!”
集李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阿炈才不怕,举着毛笔奔院外的阿耶阿娘就去了。
阿铫怕他惊了少君,一下子拦住他举起来,转圈了好几圈儿。
“哈哈哈哈哈!”阿炈就喜欢这个,笑得更开怀了。
李藿趁机拉看儿子不够的华静回了院子,怕阿炈反应过来找阿娘,还让陪嫁去把大黑牵去李清的院子给阿炈霍霍。
华静又怀孕了,还不到两个月。李藿这个不孝子,有了新孩子就不太顾怕狗的亲爹,连妹子嫁前千叮咛万嘱咐别让阿炈折腾大黑都忘了,满眼只有华静和华静肚子里的儿子。
在李藿心中,这个儿子是要姓徐的,只是他的想法都憋着,谁也没提过。他这样盼儿子,给华静闹得比头胎压力还大。
因着华静又孕,李藿自己把南地的事情管了起来,这一上手才发现,自家一下子安置了千余移民这样简单,也这样难。
简单在于一切流程都是现成的,只要将移民在南地各村分而化之,很快就能安置。难的在于这些移民泄了一路求活的执念后,因为老幼居多,很快就病倒了三成。
哪怕李藿不计成本的给他们医治,依旧日日有人亡故。
移民都是平民,死了需要销户。李藿天天在县衙给他的户籍册子上勾去亡者姓名,在下面写上死因和卒日,越发感受到了人命易逝。
李家这还算好的,费县其他被摊派了移民的人家可没李氏养得精心。给他们吃喝住宿也就是了,眼下这情形,药品多贵啊!
便是如求真堂这样,因为有李氏庇护不怕同行的排挤,也因为一日高过一日的进货价不得不涨了许多年未动的药价。
因为当时移民来的多且急,县衙里肯定是没处安置,天气见冷,即便是李氏已经准备充分,也只能不等求真堂挨个看过便赶紧把移民安置到各村。
以至于如今求真堂里就只剩一个颤巍巍的夏老大夫带着几个药童撑门面,甘松、通花等出徒的都跟着麦芽统领的四个队伍满南地的转悠。
在李氏的这片大地上,亲人逝去的悲痛并不能持续很久,周围农奴们积极向上的氛围会带着移民们往前看。
尤其是麦芽亲自带的一队到了村中的时候。
总在南地轮转的四个队伍,二、三队就是李氏自己的杂货行商,分别由阿酒的儿子和十八个郎里的三郎带领。有些满足生活基本需求的货物是免费提供给李氏农奴的,剩下的无论农奴、佃户还是移民都能用成本价上浮一成的价钱买。
四队是新建的,由十八个郎里的五郎和七郎带领。都是年轻力壮且有手艺的小伙子,负责巡视治安的同时,还能给村里修屋子、修家具,给修工具都忙不过来的各村木匠帮忙。
只有麦芽亲自带领的一队还是那个戏班子队伍,每到一个村,小戏的锣鼓响起来的时候,这个村就杀鸭吃肉,好似过起了年。
按照路线规划,包括华静的嫁妆庄子在内,麦芽一年应该能巡视两圈儿,所有的村民就能明目张胆的开两次荤。他们对待一队的热情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