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本官公务繁忙,在费呆这几日尽够了。后日就回。”郑参婉拒道。
明天是给华城守等一干下属开宴送上官预留的。
这是觉得咱家没反意就走了?还是……
见李藿目露忐忑,徐蜕璋扫一眼东翁面色,然后道:“可惜某来费一次,没有去过余甘茶馆,颇是遗憾啊……”
李氏兄妹对视一眼,其间多有欣喜。
李藿朗笑道:“茶馆这一月已经整理好了,明日就能开市。倘徐从事明日有暇,藿陪从事一游书河。”
“哦?竟敢称河?可见藏书之广!某明日定去!哈哈……”
恭敬的送二人的牛车拐出上莲道,李藿几乎绷不住文士范儿,差点在大门外蹦起来。
萦芯依旧看着牛车离去的方向,心想:
这可是她来此见到的第一个一心为国的官了。
希望吴国不会辜负拿自己一身清名忠国的臣子……
转日,华城守消息灵通,干脆包了余甘茶馆给上官行饯行宴,酒席也是外包给范家食肆。
范生将东城的食肆停业一天,坐在厨房的门口,亲自盯着厨上的大师傅上灶。
天公作美,他们在二楼品风厅行过宴后,竟然再次淅淅沥沥的下起春雨。
郑参在一楼听雨厅里,枕着雨声睡着了。
徐蜕璋见茶馆下仆悄然给他盖上轻被,欣慰的笑了笑,自去跟曹掾佐到抚雪厅看书。
余甘茶馆果然不负李藿的“书河”之称,可惜他们明天就走了。
傍晚,让丈人教了一下午围棋的李藿,借口去抚雪请几个看书忘了时间的回二楼吃晚饭。
徐蜕璋这才想起东翁,悄悄去听雨见他已经醒了,只是拥着被子,惬意的盯着窗外云收雨歇的彩霞松散。
“东翁,用晚饭吧。”徐蜕璋唤他。
“嗯。”郑参光答应不动地方。
这朵彩云昨日只在兖州屯田下了一上午的雨,下午费习与蔡掾佐两人小酌,话里透露了想让儿子回陈留的意思。
蔡掾佐以为是他心疼儿子在屯田太累,倒没大包大揽,只说清明回去问问。
费习觉得清明的时候就来不及了,可是也不能硬催,只得按下焦急,想再给儿子找其他出路。
结果,当晚,费习酒意还没退净,费雍就来跟阿耶说:“阿耶,我不想走。”
“嗯?”费习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费雍直视阿耶:“便是以后东翁不在屯田,我也不想走了。我想一直留在屯田做实事。”
费习用鼻腔呼出酒气,问:“东翁离开屯田后,继任到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踢走。我们来时做了什么,你都忘了?”
“我会努力向新任屯田校尉证明,我的能力。”
“能力?比出身、人脉重要么?哪怕你两样都有,继任为了斩断东翁在军中的手,也不会留你!”
费习不记得什么时候把他教得这样天真,揉揉太阳穴,道:“而且,现在不是你想不去就不去,蔡掾佐那里最快清明才有回信儿,便是你想去,也不一定来得及呢。”
“来不及就来不及吧。”费雍看着阿耶,道:“便是屯田不留我,我去李氏南地谋个管事门客都行!
阿耶,我不想做个闲职浪费年华。”
来屯田之前,在县学里蹉跎的那几年,他真是过够了!
他受够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了!
继任屯田校尉信他、用他最好,倘辞了他,寻不到真正做事的职位,他真的愿意去给李家管农庄!
李家农庄荒地都有兖州屯田两个大!
“胡闹!”
费习气的一拍案几,“想我费氏与县同长,而今没落成什么样了。你竟然还不知上进!”
“阿耶让我往哪上进呢?
费氏自陛下北狩之后,带来多少南人世家?他们占据高位,两百年未曾动摇一分!
现在,连县里的文佐都是南人世家出身,我们本地的都被压制成什么样了!
这么多年过去,费氏多代无官,人脉、财力、家世全不如人!”
费雍垂眸看着阿耶的茶盏失去热气,幽幽的问:“除了微末之能,我费雍一无是处,阿耶让我往哪上进呢?”
费习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阿耶今日早些睡吧,我回去了。蔡掾佐那里阿耶不要再去催了,我不会去的。”费雍起身,给阿耶行礼要走。
费习哑声问:“你难道是觉得要辅佐李氏……”
苦笑着摇摇头,费雍道:“李氏绝无此心,我只是觉得跟着他们有事可做而已。”
回房的路上,费雍望着屯田上空一片璀璨的星子,决定明日就去陈留买牛!
费雍回去睡了个好觉。
只留他阿耶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李清见他眼下一片青紫,劝道:“费兄劝我看开,怎么自己却难以入眠?”
费习垂眸腹诽,你们李家把我儿子带坏了!我还不能失眠闹心了!
余甘茶馆开业,预示着李氏的事情暂时过去了。
李氏接受了隔壁孔氏的道歉,两家继续来往,只是谁也不提一个羊字。
泰山羊氏的长辈们听了独自一人回来的下奴回禀,都气炸了。
不愧是能养出四只羊的长辈,先写了信给在并州作正官的族人,让他们赶紧上报此事,一定要多说李氏坏话,誓要让陛下厌恶李氏,驱逐他们出东吴!
羊氏族人扯皮了五六天,才拿出两千金,让宗子带着去费县赎人。
而顾将军起草,董暾润色,写明李清之事的奏疏,已经穿过陈留往吴都广固去了……
李藿回县学上了三天课,心情就不再美丽了。
同学们对他的态度都变了许多,再不如以前亲密,一直不对付的几个却还是那么讨厌。
因为不知道陛下最终会作何处置,李家许多计划全都停滞,萦芯期望推李藿作费县文士名片的计划,恐怕前功尽弃了。
什么都能耽误,春耕是不能耽误的。
年后去南地转悠的麦芽带着双生子大夫回到费县,跟李小娘子汇报此次见闻。
今年春雨频繁,农奴们光着腿脚在被雨水解冻的泥地里开垦,许多都得了病。
脱木呈上此次的花销,见小娘子眉头微皱,解释道:“也是今年春雨量大,往年不会这样。”
“唉……”萦芯一叹,无端记起一句“哀民生之多艰”,没前没后,不知出处哪里的诗句。
让他去找司鹿结账,萦芯问麦芽:“你知道驴子能不能拉犁么?”
“当是可以的吧……”
麦芽虽然在南地转了几年,自己是没下过地的,而且南地的驴子至多都是拉磨拉车,没见过拉犁啊……
萦芯想用畜力代替人力,可惜只能想想。
当初,她几乎买空了牛马市子的牛和驴,才给南地每个村子都配一头牲口用来拉磨、拉车,已经是非常奢侈了。
麦芽知道小娘子是觉得大冷天农奴们踩泥地里苦,可是这世间苦楚太多了,南地的人已经提前住进仙乡,尽够了。
于是他劝道:“小娘子,他们一年也就犁两次地,平时吃喝全有,很不错了。”
萦芯只能点点头,把买驴的事儿按下,问他南地人的一些近况。
李家身份曝光的事儿,许多村里压根儿都不知道,麦芽去了也只是偷偷告诉村长,让他们控制村里人的舆论。
村奴们是不知道上层人的想法的,他们只会觉得神女下凡的李家竟然是皇室遗族,果然只有这么高贵的家族才能有这样神异的血脉诞下!
“现在不比从前,你看着他们千万别再给我整什么生祠之类的……”萦芯失笑道。
南地人民个人崇拜的起因——麦芽躬身道:“是。”
生祠现在不流行了,南地现在流行“心祠”。就是默不出声、不用上香供果、不磕头的那种祭拜,大家都说灵!
麦芽这次又带回来四个女婴,他见小娘子看到却没说什么,也就没提。
只是他走时,萦芯让他再给阳山村添十只羊。
今日萦芯处理南地的事情,华静竟然没来旁听,一问阿糖,说是早饭后依旧困顿,还在睡。
萦芯一算,她嫁给阿兄都快一年了,便笑道:“你不早说,刚才让脱木给嫂嫂把个脉多好。”
阿糖未出嫁,没这个常识,只奇怪道:“那我让一郎去追双大夫回来?”
“不急,下午吧,直接请甘松大夫来。”萦芯抱着居然晚年发福的大黑晃晃悠悠。
李藿放学回家,就见媳妇和妹子在前厅两眼晶亮的等着他。
“怎了?”李藿奇怪的问媳妇。
华静低头抿嘴笑,手轻抚啥看不出来的腹部,不好意思说。
李藿看向小娘。
萦芯笑嘻嘻的说:“这可不能是我第一个跟阿兄说。”起身回院子了。
没到二门就听李藿嗷的一声:“我当爹了!”
失笑的摇摇头,萦芯跟阿甜说:“他还得九个多月当爹呢,嘻嘻。”
阿甜笑得特别开,阿糖自然也是开心的,但是很费解小娘子是怎么懂这些的?
她看过的书,自己也看过啊……
因着华静怀胎还不足月,她不许夫君给君舅写信,非要等到胎坐稳了才行。
李藿现在一直围着她,比小黑还绊脚。
阖县最向学的小郎君现在上学天天迟到早退,学政骂他也是一脸傻爸爸的傻笑。
有华岫在县学做了眼线,华静有孕的事儿没两天就让华家都知道了。
因为上意还未定,本来华家是不想跟李家走得太近。
可惜华城守被一向可心的妾室吹了两天的枕头风,吹得偏头痛,最后答应让华三娘去看看她二姐。
华夫人睁一眼闭一眼,任华三娘在李家住了一夜。
等华三娘回来,跟生母一学二姐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羡慕的不行。
“姨娘,二姊姊每天过的都这么顺心如意,你就别担心了。”
她姨娘欣慰的叹一口气,大女儿嫁回华氏祖地,有五年没见了,一年也就一次家信,她还不识字……
如今二女儿嫁在费县,等郎君离任之后,也不知这辈子还能再见几次……
第三个女儿要嫁到哪里去好呢……是回老家还是在费县二女儿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