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打开门,就见季成泽带着妻子安然站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季节,温柔如少女的女子端着一盘子烤好的板栗和红薯,冲着她笑。
“抱歉打扰您,我太太想给您送点烤红薯。”季成泽站在前面,以一种防守且保护的姿势隔开她和安然,怕他太太做出什么逾越之举,更怕外人伤害到他太太。
季太太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笑,然后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他将盘子里的烤红薯递给她。
长歌垂眼敛眉,傅怀瑾的话还在耳边,结合着之前陆西泽说的事实,一个清晰的事实浮现在面前,当年肇事司机秋明生自造了一起车祸,害死了陆西泽的父母,并且在事发之后去医闹,害得季成泽的太太安然难产,生下死婴。
与此同时,秋明生抱养了一个弃婴。所有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直直指向她就是二十四年前死掉的那个女婴。
季成泽和安然应该就是她的亲生父母。
秋明生为了保命,将季家的这个女婴抱走,当做筹码养在身边,结果抱来的女婴跟人抱错了,这样毫不知情地养了二十多年。
长歌已经在心底将所有事情推算出来,如此一来,当年随园被毁,季家上位,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她的身世竟然是跟陆西泽家族被毁牵扯在一起的,不幸的是,如果她是季家人,他和陆西泽依旧是仇人。
“请进。”长歌淡淡开口,让开一条路。
季成泽愣住。
季太太已经高兴地端着烤红薯进屋,拉着她的手说道:“这屋子住着冷不冷,如果冷你就跟我说,还有这红薯是刚烤好的,你趁热吃,不够的话,厨房还有。”
长歌心底涌现一丝微妙的情绪,她前世今生从不渴望亲情,可面前这个女人好像是她的亲生母亲,而且还因为她的死疯癫内疚至今。
母爱吗?那可真是一个陌生的词。她从未被人在乎珍视过。
“抱歉,我先带我太太回去了。”季成泽声音沙哑,怕安然吓到秋长歌,又怕秋长歌冷酷拒绝安然。这个女孩子,明明年纪不大,眉眼透着冷漠,却让他心生亲切感。
“我想跟囡囡再说一会儿话。”季太太回头温柔开口,然后拉着长歌左看右看,满意说道,“囡囡长高了好多呀,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囡囡有男朋友了吗?”
长歌:“没有男朋友,而且我现在不叫囡囡,叫长歌。”
“夜莺于夜晚长歌,指引夜行者回家的路。好美的名字。”安然点头,赞赏道,“这么好听的名字一定是我取的吧。”
长歌看着纯真如少女的季太太,又看了看身侧沉稳如山岳,眼含悲伤的中年男子,目光幽深,点头道:“嗯。你取的名字。”
季太太眼睛都亮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丈夫:“真是我取的名字!”
季成泽眼圈刺痛,心底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安然的状况就像没有生病一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她很喜欢很喜欢秋长歌,非常喜欢,所以才会一直看着秋长歌住的地方。
像是真的盼到了囡囡回家了一样。
如果眼前这个冷漠的小姑娘真的是他和安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季成泽面色黯淡。
“抱歉打扰了,我带太太先回去了。”
长歌点头,见他跟季太太低声说着话,拉着不情愿的季太太出去,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长歌,刚才老板和老板娘来做什么?”杜敏从外面打电话回来,惊道。
“来送烤红薯。”她拿起香甜软糯的烤红薯,剥开红薯皮,沉默地吃了一口,许久,问道,“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会相认吗?”
“会啊,血浓于水,亲生爹妈干嘛不认,当然如果是畜生不如,那不如不认,就你那爹妈,你上辈子是做了什么恶?今生摊上这样的爹妈?”杜敏无比糟心地吐槽着,“险些毁掉你的大好前程。”
长歌眼睫微颤,将手上的烤红薯吃完,擦了擦手,淡淡说道:“那我考虑一下。”
杜敏一头雾水,考虑啥?
洗漱完,躺在柔软的床上,长歌才给傅怀瑾回了一条信息:“如果我是季家女,会如何?”
大洋彼岸,傅怀瑾看着这寥寥数语,微微战栗,如果长歌是季家女,那季成泽和安然的女儿没有死,季家会乱成一团糟吧,以长歌的性格,看着生母疯癫,生父被逼到这种境界,她,一定会,为父母和自己,讨回公道!
傅怀瑾目光灼灼,低哑地说道:“很多人从此睡不安稳觉了。”
长歌微微一笑,她喜欢!
*
一夜无梦,长歌是被外面鸟儿的声音叫醒的。
她伸着懒腰打开木质窗户,看到雪停了,几只觅食的雀鸟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叫着,白墙灰瓦的古镇被笼罩在薄雾中,说不出的安宁避世。
枝头上的积雪落下来,打落了一地的梅花,浓郁扑鼻的梅香袭来。她穿上厚外套,出了草木堂,正要在古镇里随意走走,就见巷子里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士,京城牌照,牌照很霸气,车窗降下,露出陆西泽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
长歌和他隔空对视,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那些前尘往事犹如划破纸张的裁纸刀,割的人鲜血淋漓,她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是陆西泽,还是萧霁。
陆西泽凤眼幽深地看着她,许久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下车,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说道:“起这么早?昨晚睡的好吗?”
长歌眯眼,冷淡说道:“不错,陆总怎么会在这里?”
“你经纪人给我打电话,说你被大雪困在古镇,我正巧在附近,开车过来看看。”陆西泽轻描淡写地开口,浓密的睫毛掩住眼底深沉的欲念,他的长歌,聪明又警觉,心思如深海让人难以猜透,这一次,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吓到她,更不能让别的男人趁虚而入。
长歌定定地看着陆西泽,许久,微微一笑:“陆总有心了,我请你吃早饭。”
古镇只有一家早点店,还是包子馒头豆浆油条之类的。庆幸的是时间早,没什么人吃早饭,座位管够。
“陆总养尊处优,应该没有吃过这种街边的小苍蝇馆子吧。”长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豆浆,太甜了点。
陆西泽:“以前读书时经常吃,我对吃的不挑,喜欢吃的东西就会一直吃,百吃不厌,很是长情。”
长歌挑眉,暗自冷嗤了一声,他,会是长情的人?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她声音微冷,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陆西泽凤眼深邃:“接你回去,顺便跟你做个交易。”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草木堂,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本以为你会对身世或者血缘这种事情嗤之以鼻,早知道你如此在乎,我应该早点来。”
她和亲生父母没有任何感情,性情又如此淡漠,他本意是不希望她认祖归宗,卷入到那样肮脏的家族中的。
长歌放下豆浆的碗,眯眼看他:“什么交易?”
“这是你和季成泽的dna比对,亲生父女的可能性为97%,你就是季家四房的独女,我可以助你回到季家,与你一起合力弄垮季家。”陆西泽取出手机里的dna比对,“如何?”
长歌垂眼看着dna的比对结果,抬眼看着他那张高高在上、俊美冷漠的脸,嗤笑道:“恭喜你,成为了仇人的女婿。陆西泽,我们这个婚,要不还是别离了,这辈子就这么凑合算了。”
陆西泽笑容消失,俊脸微沉,低哑说道:“什么叫做凑合,你没有跟我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
长歌将那晚齁甜的豆浆喝下去,扫码付了钱,然后起身冷淡道:“早餐请完了,没事别来打扰别人的清净,你爱找谁报仇就去找,毁灭世界也无所谓,别找我,没兴趣。”
“长歌。”陆西泽脸色微变,伸手攫住她的手腕,抿唇说道,“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试试?还是说,你喜欢傅怀瑾那样的?”
她一贯喜欢那种清风明月一样的谦谦君子,明明那种男人温吞又没个性,真的生活在一起会索然无味。
长歌手腕被他攫住,险些被陆西泽浓烈晦暗的情绪冲击的眼前一黑,无数的画面扑面而来,前世的,今生的,夹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猛然闭眼,将所有的情绪尽数屏蔽在外,身子隐隐发颤。陆西泽的能量太强,她的观心术根本就无法承受。他果然想起了不少前世的事情。
“长歌?”陆西泽声音微微惊慌。
她默念了一遍佛经,稳住心神,睁眼,声音发颤道:“松开。”
陆西泽见她脸色苍白,察觉到不对劲,目光晦暗地缩回手。
那些阴暗的浓烈的情绪瞬间消失,长歌深呼吸,看向他:“你别靠近我,一丁点都别靠近我。”
她说完转身就回了草木堂,没有半点迟疑。
陆西泽脸色陡然阴沉起来,薄唇抿起,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将早点都吃完,这才起身拂去裤腿上的灰尘,转身回了宾利车内。
她早晚会回到他的身边。
*
回到草木堂时,杜敏刚起来,见她脸色发白,顿时叫道:“长歌,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长歌按着生疼的太阳穴,沙哑道:“早上出门遇到了一只疯狗,被追了一条街。”
陆西泽就是一条时刻都会发疯的疯狗。
“草!谁家养的疯狗,不行,我得去打电话举报,这要是咬伤人了怎么办?”杜敏风风火火地去打举报电话。
长歌见她竟然真的信了,顿时无语,回去洗漱。
“长歌,我刚在门口看到陆总了,陆总好像是昨晚来的,还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是新买的衣服和棉鞋,还有你常用的洗护用品,我给你放榻榻米上了嗷。
你说陆总不会在外面等了一晚上吧,长歌,你刚出门没看见吗?”
“嗯。”她从洗漱间出来,感觉气血恢复了一些,淡淡说道,“以后跟陆西泽少来往。”
杜敏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要这么绝情?我觉得陆总变了很多,他其实很关心你。”
长歌:“我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陆西泽就像是另一个她,年少时历经磨难,吃尽苦头,看人看事都是先算计三分,衡量利弊,两个被枷锁困住的人,就如同取暖的刺猬,越靠近越是伤痕累累。
陆西泽知道她的身世,自大且自负地决定着她的事情,她不是那种依靠男人的小娇妻,无法感受到这种所谓的关心和爱。
同样一件事情,傅怀瑾却从不会替她做选择,只是告诉她所有内情,等她自己做决定。从小就浸泡在温暖和爱中长大的世家子弟,果然知道如何去温暖别人。
她都有些羡慕傅怀瑾了,不曾历经苦难,出走半生,归来依旧是清风明月的谦谦君子。
收拾了一番之后,长歌给季成泽夫妇留了纸条,感谢他们的收留,然后径自回庄园。
有关身世的事情,要不要认亲生父母,她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转眼就是年关。
春晚最后一次彩排之后,湖墅业主群里开始热烈地讨论着过年的事情。
8号湖墅业主:现在过年不给放烟花,有些不热闹,要不我们互送年货吧。
19号湖墅业主:滚,老子家里年货堆积如山,谁送跟谁急!
22号湖墅业主:要不举办一次萌物联谊?想看孔雀开屏和萌狗大比拼。
30号湖墅业主:要说萌,谁家的狗子能萌的过秋老师家的?你们干脆将奖杯塞秋老师家里得了。一群马屁精。
13号湖墅业主:马屁精说谁呢!
业主群里聊的热火朝天时,傅怀瑾在年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拖着大大行李箱,站在庄园前,冲着她微微一笑:“家里没开火,过来蹭点茶水喝,暖暖身子。”
长歌见他面容透着几分的消瘦疲惫,站在茶花树下,笑容明亮温暖,犹如芝兰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