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Restrat(完)
数十年前的一场战争,让古代潮鲜分割成两个国家。
又因为白头鹰国从中干涉,原本贫穷困苦的南方咸鱼翻身,最终成为远超北潮的发达国家。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内,被派来接应金光日的司机没话找话,一脸讨好:“少爷您看,南韩的风景就是和我们潮鲜不一样,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我们即将去的成云市也是如此,是极为现代化的大都市……”
他絮絮叨叨地讲述着盘石教会在成云市的势力,企图勾起金光日的兴趣,可才开了个头,就被金光日叫停。
“够了。”
金光日在鱼舱内呆了一晚,眼皮耷拉,嘴唇干裂,疲惫得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阖眼。
他一向要强,如今却也不得不学会示弱:“我很累。”
这句话说出口,金光日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猛地觉得心中一松。
往日肩膀上强撑起来的完美无缺的形象破碎,心中空落的同时,却又有种莫名的轻松。
说完,他也懒得观察司机有何反应,疲倦地靠上车窗,整晚没有合上的双眼终于闭起,修长手指探入口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死鱼。
见金光日对盘石教会的话题没有兴趣,司机也不敢继续多说。
他匆匆告诉金光日,他们在南韩的登录地点距离成云市相去甚远,估计傍晚时分才能抵达目的地后,就识相地闭了嘴。
司机打开车内暖气,一脚油门到底,商务车直接冲上高速,把车内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甩在身后。
盘石教会作为本土巫教,供奉着古代潮鲜的李氏南希公主,目前最大,也是唯一拥有万灵药的教会就建立在成云市。
教堂据说由忠实信徒、同时也是成云市的地下皇帝毛泰久会长出资建设,目前交于朴福顺信徒管理。
盘石教会信徒辐射范围极其广泛,从商界,警界,甚至到政界都有涉猎。
隐隐约约听说清瓦台也有盘石教会的靠山。
这也是教会安稳运营了数十年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逢魔时刻,冬日残阳昏昏沉沉地躲在云层之后,露下几缕血红的光芒,给神圣的教堂也染上几分不祥的色彩。
金家费了不少功夫才与教会牵上线,核实身份后,商务车在一众人羡慕的眼光中,长驱直入教堂庭院。
“少爷,我们到了。”司机停稳车,揣着手,小心翼翼呼唤金光日。
盘石教会的神职人员朴福顺已经在车前恭候。
朴福顺看上去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穿着朴素的针织衫,可她手中却掌控着足以决定金家“命脉”的万灵药!
绝不能一见面就留下坏印象!
金光日眼皮微微一抬,混沌眼珠缓慢地转了转。
突然,他看到有什么亮色涌入眼中,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疲倦不已的眼眸刹那间注入了能量,金光日迅速转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景色:除了远处高.耸威严的雪白教堂,入目之处,全是待宵草的金色海洋。
待宵草——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还是在南希口中。
那时的她伪装成不喑世事的天真小姑娘,踮着脚,双手撑着落地窗看了好久,怯生生的,又满是欣喜地告诉他:山景别墅的花园里种植有待宵草,是她最喜欢的花。
金光日已经不记得当初她指给自己看的那种植物是否和现在一样,却仍然记得南希当时脸上掩藏不住的兴奋笑意,还有她纤细白皙的手腕。
还有她的声音,娇糯柔软,比花朵还易碎,还叫人想要珍惜。
就在他想要看得更清晰些时,突然一声巨响从耳边传来!
一只手猛地从他身后伸出,拍上车窗!
力道大得震得车窗都抖动了一下!
那只手如记忆中一般纤细白皙,指缝间夹着一张熟悉的照片。
金光日不用回头,也能从对方身上阴冷的气息感觉到——
南希来了。
红衣南希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窝在车内,一手撑着车窗,一手撑着后座皮质靠垫,就像当初金光日逼迫裴南希那样,把金光日逼到车厢一角。
五官模糊的脸同样望向窗外,语气娇俏:“光日啊,来盘石教会玩,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金光日双眸蓦地睁大,呼吸也瞬间停滞。
他僵硬地扭过脖子,怔怔地看着南希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如今的南希脸上全是杂乱无章地扭曲线条,可金光日就是有一种直觉:她正在笑着。
是看着猎物自己昏头转向直接撞入陷阱的笑容。
金光日背上猛地一紧,他紧贴着车壁,下意识地抓向车门。
而南希一副游刃有余地模样,哪怕他跌跌撞撞冲出了商务车,也没有半点阻挠的意思。
她只是施施然跟着下了车,甚至还礼节性地关好车门。
“好久不见,福顺奶奶。”
南希的声音里洋溢着笑意。
金光日艰难地吞咽一下,看向头发花白的神职人员朴福顺,只见那位老人略微一惊,转身看向身边跟随的其他信徒。
然后金光日听到了此生最荒谬,最费解,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话——
朴福顺:“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主买奶茶!”
南希和盘石教会果然是一伙的!
金光日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震惊眼神在南希和朴福顺身上不断转移。
双手死死攥成拳头,眼眶泛着红,却又违和地笑出声来。
他历经险阻,冒着被抓到就是叛国罪的危险,偷渡来南韩,整件事都成了笑话!
他简直就像是个小丑,被南希随意玩弄在股掌之间!
眼眶越发发烫,金光日眼前视线模糊起来,血色残阳下的待宵草也铺上一层诡异的红色,晃动之中,果真宛如南希所说的阿鼻地狱。
他张了张嘴,一整天没有水分补充的嗓子拉扯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南希……为什么……”
南希站在他对面,美滋滋地一手一杯奶茶,一会儿抿抿这个,一会儿又深吸一口那个。
等两杯奶茶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减下去半杯,她才发出满足地喟叹,幸福地眯了眯眼:“什么为什么?”
她语气轻轻柔柔的,带着一股本该如此的理直气壮:“我做得有什么不对吗?”
又是一口奶茶。
粉.嫩舌.尖在唇边一卷,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南希昂起下巴:
“现在跑来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做什么了?”
“我不过就是把当初你对裴南希做过的,重复一遍罢了。”
南希纤细手腕晃动,摇着奶茶中为数不多的珍珠。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用吸管扎着它们:
“当你站在高处,权力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折腾裴家,不把他们的悲欢离合放在眼中。我不过是跟你做了一样的事啊,光日。”
南希向前一步,整座教堂的庄严肃穆仿佛全被她披在身上,成全了她的神圣。
残阳与待宵草庭园更是为这份气势添加了一抹圣光。
“在前半场的恋爱游戏里,你可以是主宰,只是来到下半场的恐怖游戏,就请你好好接受我是神明的设定,做一个卑微的人类,享受神明的重锤。喏,你看后面——”
南希侧过身子,一边吸溜奶茶,一边笑盈盈地向金光日介绍:“这里是我的‘山景别墅’,光日啊,你以后就呆在这里不要出门,无聊的时候,就在里面抄抄教义,福顺奶奶会帮我好好看住你的。”
“就像当初你把我关在山景别墅里一样,锁上门,开监控,随意施舍我几款游戏还当自己有多慷慨。”
南希步步逼近,满意地看着金光日全身僵硬不断后退,远离着她。
等走到商务车附近的时候,她轻声一笑,抱着奶茶往车厢上一靠。
修长双.腿交叠而站,阻挡住金光日上车逃跑地可能。
她抱臂环胸,歪着脑袋嘲讽地看向金光日,声音轻盈:
“光日还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吧?也是,在潮鲜你可是特权阶级,谁敢关你?”
“这美妙的滋味,啊,回味无穷呢,我当然要跟你分享分享。”
说完,南希冲福顺奶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带人去抓金光日。
待那些信徒们靠近金光日的时候,一直处于蒙圈状态的司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仗着身强力壮,挤开不怀好意的信徒们,冲金光日大喊:“少爷,快跑!这个教会有问题!快上车!”
司机大力甩飞几个压制住自己的信徒,抢先一步钻入驾驶室,正欲再度催促,就从倒车镜中看到金光日一脸见鬼模样,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少爷!少爷——”
金光日的确是被司机的嘶吼唤回神智的,可是上车?南希正拿着美工刀在车胎上比划,若是他敢上前一步,只怕会立即被画花脸!
南韩对他来说如此陌生,金光日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里,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远离南希,远离教会!
他清楚,南希的话不是开玩笑!若是他留下来,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是因为喜欢南希,怕她离开,才会把她软禁在山景别墅中,他只是希望她像小宠物一样老实乖巧,有什么不对!
金光日紧攥着双拳,突然,一道刺眼亮光从身侧亮起,街道上行人也发出刺耳尖叫!
金光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猛烈撞击上他!
就像是钢铁洪流,避无可避!
一瞬间,金光日似乎听到了全身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整个人都被高高地抛了出去,斜飞出好几米,才狠狠地摔在地上!
眼前的世界被染成一片血红,金光日感觉浑身地力量正在飞速远离自己而去。疼痛被每一处神经收集、传导,最后汇聚在脑中。
他想嘶吼,想叫喊,可却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不断急促呼吸着——就像是那条被迫上岸的鱼,在绝望的包裹中苟延残喘。
越发模糊的视线中,金光日只能看到撞飞自己的重型卡车被警车逼停下来。
有什么人正快步向自己跑近,面色紧张,嘴唇蠕动。
他想认真去听,只是困意越来越浓,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金光日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趋于平静。
任由匆匆赶来的急救人员将他身体平躺放置在公路上,冰冷发臭的死鱼从口袋中滑落出来,瞪着死不瞑目的灰垩眼珠。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光日再度恢复了意识。
他惊诧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轻盈又充满活力,完全不像是刚出过车祸的样子。
他愣了愣,站起身——连行动不便的腿脚也好了。
难道是……
联想到盘石教会的特产万灵药,金光日猛地抬头,下意识就向教会方向看去!
是南希吗?
南希会拯救自己吗?
清明视野中,他看到南希斜倚着教会庭院大门而站,手中一杯奶茶已经见了底。
曾经被扭曲线条取代的五官如今竟然变得清晰明朗,呈现出来的是一张与裴南希截然不同的脸。
不,不仅和裴南希不同,和盘石教会宣传页上的李南希也不同,猫系长相中带着一股天然的慵懒媚态,举手投足之间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引人瞩目的气质。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又处处透着无形而神秘的诱惑。一双眼眸顾盼生辉,湿漉含情,落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立即勾走对方的魂。
当真当的起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这八个字。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副绝美的世界级名画。
所有景致都成了她一个人的陪衬,就算是再娇艳的花,也压不过她的美貌。
南希风情万种地勾着耳边卷发,绕在指尖玩弄,涂着赤红指甲油的食指往旁边一晃,示意金光日去看。
金光日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撕下来,转向南希手指的方向——
马路上吵吵嚷嚷的,一堆警察围聚在地上,按压着地上少年的胸口。
在看到伤者脸部的时候,金光日猛地一震!
那是……
是自己的脸!
若地上躺着的人是金光日,那他……
他是什么?!
金光日快步冲过去,想要扒拉开围在地上的警员们:“不是,我在这里,我是金光日,地上的人不是我!”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警员肩膀时,直接穿透了过去!
而他绝望的嘶吼呐喊也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会在意!
“可怜啊,光日。”
女人慵懒又媚态的声音传来,南希唇角勾着恰到好处的笑,娇弱柔软的声音像是拂过草原的风,叫人心神摇曳。
哪怕从她嘴里吐出的是最恶毒、最阴狠的话,也让人心甘情愿为她驱使。
南希款步而来,高跟鞋踏着地面,发出清脆响亮的音。
“过马路怎么不看着些呢?你知道死后的世界有多危险吗?尤其是你这种……”南希上下大量着金光日,眼神嫌弃,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没有根基,又新鲜的鬼。”
纤细手腕一抬,南希冲街对面的暗处招招手:
“喂,这边有个新来的!没后台,盘石教会也不欢迎他,交给你们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中立即出现几个混混般的鬼魂,贪婪地盯着金光日身上的衣物和名表。
不、不仅是他们!
随着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阴影中出现更多蠢蠢欲动的气息!
从未遭遇的危机让金光日不自觉想要后退,脚步还没挪动,身边勾人心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能再退了。我说了,盘石教会不欢迎你,更不会庇护你。去外面遭受社会的毒打吧,光日。”
南希叼着吸管,一边晃悠悠地退回自己的领地,一边点着金光日的脚下。
金光日浑身发冷,他捏紧双拳低头一看,声音沙哑:“我没有进入盘石教会的领地。”
南希摇摇头,眯眼看了看即将沉默的冬日晚阳:“我指的庇护,包括阴影。”
食指再度点点金光日的脚下,示意他赶紧从教堂投下的建筑阴影中滚出去。
见金光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南希也不再与他多说废话,感叹一声“南韩的冬天还是这么冷”,就攥紧领口折回教堂内。
脑海中的系统频频回首,往着僵硬地站在原地的金光日鬼魂,小心翼翼咽下一口唾沫:【宿主,你还真是个狼灭。】
所谓狼灭,就是比狠人再多一点点点。
系统漫长的统生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对目标如此狠厉的宿主。
【刚刚金光日出车祸的时候,我真是被宿主你吓死了!】系统的电子音里透着委屈巴巴,【万一反派死亡,世界崩坏该如何是好!】
南希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品着奶茶。
从小红帽的身上她早就洞悉这个世界的基础世界观:有鬼魂,有神明,更有约束两者的阴间使者。
金光日肉.体上的死亡并不会造成世界崩塌,他不过是转化成了另一种生存形态。
一种对南希做任务极其有利的形态。
她勾勾手指,示意福顺奶奶赶紧赶走金光日,理由是看着碍眼。
【宿主……倒也不必。】
【金光日已经很惨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又狼狈又凄惨,简直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系统谨慎地提出建议:【要不……咱们还是放他进来吧?给他爱,给他关怀!任务一定会……】
“不。”
南希进门前最后看了眼金光日,就如系统所说,他一直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就算身后已经布满想打他主意的孤魂野鬼,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紧蹙着眉头,泛红眼眶在接住南希视线时,升起朦胧雾气。
确实很像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小狗。
“他不缺爱,也不缺关怀。”
“赶他走。盘石教会的阴影也很值钱,想站在我的阴影下,就要给钱。”
南希神色冷漠地转移开视线,合上教堂大门。
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黑暗吞噬,黑夜终于统治了整个世界。
南韩冬日阴冷的夜风呼啸,把夜吹得更冷,更长。
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们见眼前的新鬼没有了教会庇护,狞笑着蜂拥而上!
对比起金光日的悲惨境遇,“回到自家”的南希一连数天都没有出门:猫系动物都有统一的习性,畏寒。
她不想裹着臃肿难看的羽绒服出门,于是让福顺奶奶升起壁炉。
在炭火燃烧的噼啪作响声中,南希慵懒地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
偶尔听一耳朵汇报,比如金光日今天又被哪个鬼魂打劫欺负了之类的。
“每天都没点新鲜事儿……教会附近那些鬼东西还能不能行,金光日一个新鬼都收拾不了。”
南希打着呵欠,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
她暂停了游戏——目前南希玩得正是当初金光日推荐的那款《幻影赛车》,为了找到这款市面上早就绝版的游戏,盘石教会的信徒们还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解锁手机,意外地发现一条来自李大范的“林里”信息。
南希顿时来了精神,坐直身体,迅速查看起来。
当初南希从巫师家中顺走了一箱死者遗物,原本想着这些有可能都会进化成特殊物品,却没想到,一个个捏过去,捏到南希人都焦躁了,才总共发现包括鸡毛掸子和美工刀在内的三件物品!
这种极低的转化概率让南希有种自己在做无用功的颓丧,离开潮鲜前,她让李大范尝试着寻找三位死者之间的联系,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共同线索。
没想到……李大范竟然还真的找到了?
【李大范】:你托我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南希迅速打字回复:说结论。
【李大范】:另一位死者与裴家祖孙没有任何人际往来,三人之间的共同点只有这么几个:都是非自然死亡,死时穿有红色衣物。
南希:!
过去的画面在她脑海不断闪回:
在毛泰久世界中,死于泥泊尔东灵山上的那个红衣男人,完全符合李大范说的共同点!
难道说……只要是符合这两条的死者,手中持有的遗物才会变成特殊物品?!
还没等她细想明白,李大范的信息又发送过来:
【李大范】:你现在真的在南韩?
不给南希解释的时间,李大范快速发来简短两个字:“谴责。”然后迅速把南希拉进了黑名单。
南希发送过去的一长串话前顿时多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南希:?
怔愣片刻之后,南希拍着桌子乐不可支:这位耿直的大叔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这么爱国的吗?就算变成鬼了,只要离开祖国就要谴责?
她笑弯了眼,寒冷所带来的郁闷也在此时被一扫而空,她顾不上穿拖鞋,赤着脚跳下沙发,去了福顺奶奶的房间:
“福顺奶奶,帮我联系武镇赫警官和姜国焕警官,刑事案件也好,交通事故也好,让他们调查所有符合‘非自然死亡’和‘死亡时穿有红色衣物’的死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从他们家属手中获得他们的遗物。”
朴福顺虽有疑惑,却也没有推脱,她一弓身,领命告退。
不出几日功夫,武镇赫等人的调查报告就放在了南希的桌上,南希放下温手奶茶,美滋滋地搓搓手,准备接手大量特殊物品。
可文件翻到最后,她的眉头又深深地蹙了起来:在武镇赫等人调查的一百多名符合条件的死者中,竟然没有一个临死时持有遗物?
是真就这么巧合?
还是别有玄机?
“我主。”
南希正在沉思,突然听到朴福顺的敲门,她顺手合上文件:“福顺奶奶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金光日那只新鬼的。他得罪了好几个本地的大鬼,那些鬼怪直接把阴间使者引来了……”
南希捏着文件角的手瞬间攥紧,她吸了口气,嘴角强行挽出笑容,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清清嗓子,她站起身来:“南边的阴间使者就是不如北边的老实,得敲打敲打了。”
朴福顺眼角皱纹又多了几分,苍老的声音中平添了几分打趣之意:
“我主是想去敲打阴间使者,还是关心那个少年?”
南希: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啊.JPG
朴福顺就好像没有看到南希的嫌弃神色似的,她捂着心口,洋溢着幸福的笑:“我们一直都知道,我主是最温暖的神明了,您不会刻意去残害那名少年的。就算给他再多的压力,也是为了让他成长。”
“我主若是担心他,就去春玉奶奶那里找他吧。他是您特别交代过的鬼,我们怎么可能让阴间使者随意带他走?”
南希直接被人点破心思,到也没有不好意思,她顺势接过朴福顺递过来的大衣穿好。
听到福顺奶奶絮絮叨叨说外面雪大时,南希踱步去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盯着南韩今冬的第一场雪愣神片刻。
叹息一声,拎起角落里的提袋。
“春玉奶奶还在老地方卖小吃吧,我去看看。”
春玉奶奶原名沈春玉,开着一家街头小吃店作为营生。
她和朴福顺一样,都是在盘石教会最艰难的时刻依旧不离不弃的忠实信徒。
数个月前,年岁已高的春玉奶奶走完了人生之路,寿终正寝,只是灵魂久久不愿散去,依旧推着小推车,在盘石教会附近的街区售卖各种便宜点心。
对于南韩人来说,冬日初雪总是有着各种美妙浪漫的含义。
路上行人极少,连来往车辆也行驶匆匆,店铺里,橱窗后,人们脸上都挂着笑意,与三两个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南希顶着风雪禹禹独行,大片雪花落在她的微卷的发上,晶莹剔透。
不自觉地想起上一次在南韩看到下雪的时候,阴森空荡的恩型洞、破败的教堂,还有那个拎着铁锤的疯批代表。
她拢紧衣领,快步走过商业区的高级店面,拐进一条尚未开发完全的小巷。
沈春玉奶奶的流动小吃车就在小巷尽头。
灰蒙蒙的巷子里,小吃车的灯光是唯一的暖色,橘色光芒把雪夜照得通透。
熟悉的少年背对着她席地而坐,他身上仅有一件单薄的白衬衣——或许都说不上是白,脚印,油渍,还有各种奇怪的颜色沾染其上。他往日里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如今伛偻着,宽肩也不自然垂下,狼狈不堪。
南希看到春玉奶奶善心地递给他一只烤红薯,金光日愣了一下,准备伸手去接,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尖碰触滚烫红薯的瞬间,触电般的缩回。
凌乱的脑袋深深埋进膝盖之间,肩线颤抖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哭泣。
他的呜咽回荡在小巷中,被放大成无尽的哀鸣。
如今的金光日早已失去往日的骄傲,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让他变成惊弓之鸟。
听到南希高跟鞋走近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蜷缩到一旁,生怕因为挡路再为自己招来一顿痛打。
他却没想到,脚步声走到自己身前就停止了。
金光日心中一紧,旋即听到帮助自己逃脱阴间使者追捕的老婆婆喊了句:“我主。”
金光日猛地抬头——
竟然是南希。
或者说……
果然是南希。
如今的她一身名牌呢子大衣,画着精致妆容,就算飞雪也不能抹消她的半点高贵。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漠然地俯视着泥泞中的自己。
金光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强行转过视线,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可怜。
“……来看我笑话?”
话音刚落,金光日就感觉有什么落在了自己颈上,旋即而来的是足以驱散寒冬的温暖。
他怔怔垂下眼眸,指尖颤抖着抹上脖颈上的温暖——是一条红色的针织围巾。
曾经南希说要送给他的礼物。
在她的嘴里,在她的手账本中,在他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它一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金光日曾那么期盼冬日来临,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与南希第一次看雪竟是如今这幅模样。
“谁要你的假惺惺!”
金光日疯狂扯下围巾,揉成一团,扬手就要甩开。
扬手的动作做到一半,又停滞下来,他痛苦地拿回围巾,掩面而泣: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本来不是恋人吗?!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原因你不是很清楚了吗?光日啊。”
就算身上的驼色大衣价格高昂,南希也没有半点犹豫地坐在了金光日身边。
她接过春玉奶奶递过来的烤红薯,仔细地剥着皮。
氤氲白雾中,南希神色淡然,像是镜中花水中月,看不清晰,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如何对待这个世界,世界就会如何对待你。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当初所作所为的反馈罢了。”
南希递过红薯,看向金光日的神色颇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光日啊,这场游戏已经被你打出BADENDING了,不要坚持了,重新来过吧。”
看着震惊回望过来的少年,南希目光沉了沉,思绪又飘回过去。
“我有位朋友曾经告诉过我,回到过去,消灭卑鄙狠戾的自己,善良纯真的自己就会留下来。”
“光日啊,回到最初的起点去,记住第二周目里受过的磨难,重新开始人生吧。”
南希一边说一边为金光日整理好围巾,帮他一点点抚平凌乱的发梢。
修长手指温柔地插.入他额发间,将所有头发向后梳去,恢复了他往日惯有的发型。
“回家吧,小菠萝。”
就着流动小吃车的炉火,南希点燃一根线香,缥缈青烟中,四周景致扭曲变化,最终从南韩的初雪夜回到了故事最初的起点——潮鲜小镇高中的教学楼顶楼平台。
午后阳光正好,操场中学生们毫无知觉地嬉笑玩闹。
金光日还处于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就觉得手心一暖,南希牵着他的手,绕过遮蔽视线的障碍物,摇摇一指——
他竟然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将裴南希逼在天台角落!
下一秒,另一个“金光日”被裴南希激怒,上前一步,死死掐住了裴南希的脖子!
“为什么……”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现在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的?
他不是死了吗?为何灵魂与本体可以共同存在?
金光日有一肚子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到南希指尖又出现了那张照片!
天台上“金光日”的几个小弟立即惊叫出声:“你是谁!你、你要做什么!”
南希没有说话,盯着扭曲五官的面容猛地冲向天台边的“金光日”!
一切仿佛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掐着裴南希、毫无防备的“金光日”直接被她撞下楼去!
惨叫声划破宁静和谐的校园,“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仿佛响彻所有人心扉。
金光日怔愣在原地,突如其来的惊变让他根本没能阻止南希的行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被南希所谋杀!
突然,他腰间一紧,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快速飞向护栏边缘——飞跃阳台——最终,被吸入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里!
剧烈疼痛立即从四肢百骸涌入大脑,甚至比之前出车祸时还要真实。
可那种痛楚,却在真实地提醒他,他依然活着!
耳边全是学生们的惊呼,偶尔还夹杂着赵先硕熟悉的声音:“呀,你这个疯子对光日哥做了什么?!光日哥,撑住,我马上喊救护车!”
金光日用尽全身力气,强撑着睁开眼,扭头看向顶楼方向。
一张绝代风华的脸从护栏上方探出来。
眉眼含笑,红唇微勾。
刺眼阳光自她身后闪耀,仿佛为她打造一副金色的神圣光环。
“再见了,光日。”
南希柔唇轻启,白皙纤细的手腕一扬,抛下来一只透明的小玻璃瓶。
一颗万灵药安静地躺在其中,通体洁白。
在刺目却温暖的阳光中,一滴泪自泪痣上滑过。
上天到底是眷顾他的。
在接连打出两次BADENDING之后,他的人生再度重启,进入第三周目。
第四卷:危险游戏_奇异人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