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一份“田中奏折”在时事月报以及其他媒体上被曝光。
这一份相比较历史上提前了一年多时间被曝光的文件,揭露了1927年日本田中首相在一场所谓“东方会议”上所宣扬的大举侵略中国的野心和计划。先占据满蒙,再征服中国,“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满满的侵华野心,令人发指。
田中奏折一经曝光,就引起了世界范围的震惊和轰动,英美各国纷纷表示谴责,而中国百姓更是掀起了巨大的反日风暴,各地学生纷纷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工人们举行大罢工,坚决抵制日本工厂的剥削压迫。广大群众也纷纷走上街头,抵制日货,驱逐日商。
日本人对于田中奏折的曝光是始料未及的,正在紧锣密鼓布置的侵吞东北,除去张作霖的计划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不得不腾出手来施压张作霖父子,要求他们发声平息这场事件的影响,否认田中奏折中的一切内容。但是却遭到了张氏父子的拒绝。张学良有心借着这次机会摆脱日本人对东北的钳制,于是,巨大的罢工浪潮持续发展,东北的矿产向日本的输出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田中奏折不仅给了张作霖父子面对日本的侵略一个极好的喘息的机会,同时也让他们获得了国民的支持。国民党内部的有志之士终于认识到中日战争近在咫尺,日本的侵略绝不仅仅限于东北那一块边缘之地,若是不早早醒悟,任凭日本对于东北的鲸吞蚕食,迟早整个中国都要覆辙东北的前车之鉴!于是,国民党内部主张对日本强势的蓝衣社一时间势力大涨,在他们的推动下,抗日浪潮声势大起,罢工蔓延至全国,所有日本公司和工厂损失巨大。在这场全中国汹涌蓬勃的抗日浪潮中,日本人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战栗。
这次“田中奏折”的曝光,深刻唤起了中国民众的危机意识,在长远的历史时期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就在这次抗日浪潮的全国席卷中,大冶铁矿也发生了大罢工,几家大报社明报、大公报连发社论,大冶铁矿为日本侵华提供武器矿源、中国的汉奸卖国铁矿持续为日本生产……这几篇社论很快把大冶铁矿和汉冶萍公司推上风口浪尖,让全国人民了解了大冶铁矿的内幕,更是让汉冶萍公司陷入全国的口诛笔伐当中。汉冶萍总经理盛恩颐无法承受压力,自请辞职,湖北武汉政府立即接手公司,主持矿务的日本矿长被告发草菅人命,剥削矿工,陷入无法摆脱的官司纠葛之中,紧接着,大冶铁矿的几处矿山又被爆出产权的问题,于是矿务彻底停摆。日本领事馆出面干预,但在中国国内有志一同的收回大冶铁矿的决心下,领事人员愤怒至极也无计可施。最后,大冶铁矿的产权被无偿收回,纳入国民政府的管理和掌握之中。这一场大冶铁矿的争夺战以中国的胜利而告终。
大冶铁矿收回的当天,警备司令部里,霍家华与张治中弹冠相庆,这一场争夺战表面上是蓝衣社的推动,但背后少不了霍家华的运筹帷幄,蓝衣社中有很多是黄埔军校出身的骨干,霍家华正是其中的翘楚,他和张治中在年轻将领中人缘极好,在南京政府中积蓄了不少人脉,正值反日的民族情绪高涨,凡是知道霍家华要收回汉冶萍公司的产业的人,全部积极支持,众志成城,竟然首次战胜了对日本人嚣张气焰的软弱,抵制住了他们多次的抗议。
“家华,我是巴不得早一日收回汉冶萍,早一日打造我们自己的军工业,多少年来,就为了军工业上的弱势,我们不得不对着那些洋人妥协,拿那些横行霸道的日本人毫无办法!若是有自己的大炮洋枪,我们就可以实现孙先生的理想,先驱除鞑虏,再兴我中华!”
张治中特地从南京赶来,想要和霍家华商量下一步的策略。他以茶当酒,连喝了两杯,脸上兴奋得仿佛散发出光晕,作为一名军人,他是太了解武器的重要性了。
“酒呢?这么好的日子没有酒怎么行?别告诉我,你这个富可敌国的浙江军阀头子,坐拥上海多少年了,连一瓶好酒都没有!前不久你的就职仪式上的那些洋酒也是不错的!”
“想喝庆功酒啊,还早着呢!”霍家华看穿了张治中肚子里的酒虫,慢条斯理地拿起水壶,放在茶桌边上,叩了叩桌子,立即有侍卫官进来换上新的热水。
“拿回汉冶萍只是第一步,”他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仿佛口中饮下的是多么美味的美酒,说道:“现在乘着罢工反日的风潮,上面的人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所以我们没有受到太多阻扰。但是党内还是有很多人恐惧着日本人,生怕得罪,说不定风潮过后,就会有人缩头的缩头,插手的插手,后面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得了,你这奸商,事情不做到十足,换不来你那珍藏多年的老酒!”张治中只能将就茶水灌个水饱,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就算汉冶萍全部到手,后面改造重建的事情恐怕更棘手!”
霍家华点头,“是啊,这次日本人也是被打了一个措不及手,他们想不到我们对日本国内的局势如此了解,能够利用保守的元老派和激进的少壮派之间的矛盾。这两派是日本的权力核心,在侵华的策略和时间上产生了分歧,田中奏折就是他们为了互相遏制才被泄露出来的。我们这个时候把水搅浑,把田中奏折抛了出来,确实起到了作用,进一步延缓他们对中国下手的步伐,但是影响是有限的,真正有用的还需要我们加强自己的实力!”
张治中脸上的兴奋逐渐淡去,带上了几分思虑的表情,“就是不知道田中奏折一出,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放到心里去。其实目前最危险的就是张作霖父子,田中内阁只是想要分离满蒙,通过张作霖来控制东北,而那些少壮派野心更大,恐怕是要直接除去张作霖。”
霍家华道:“已经向东北那边示警了,张大帅恐怕也是从田中奏折当中看到了危机,意识到在东北再也不能单打独斗。之前,少帅屡次劝说他向南京政府靠拢都没有回应,甚至是兵谏也不了了之。这次却心旌意动,很快他就会和日本人决裂,正式站到南京这边来。”
“家华,这不会也是在你的计划当中吧?难道说,你这次曝光田中奏折一石三鸟,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和张学良联手,设计他老子张作霖?”
张治中惊叹:“你还真是深谋远虑,我这个只会行军打仗的大老粗自愧不如啊!以后别叫我教官先生,什么时候被你设计进去都不知道!”
霍家华含笑摇头,“这不算设计,就算奏折不是真的,可是田中首相和他的整个内阁都是有着明确的侵华意向的,这不是谁能够设计出来的。”
反正这里面肯定少不了你弄鬼!张治中用一种心知肚明却不说出来的诡异目光瞪了他一眼,然后道:“要说国内对于日本情报掌握最多的也就只有你了,早在北洋军阀割据的时期,日本人的暗探、间谍就已经潜入布置,可惜大多数人都懵懂无觉。也只有你有这种魄力和决心去安插人手,套取日本人的情报。现在亡羊补牢未为不晚,一场战争,只有知己知彼,才能获得一些胜算!”
他一声叹息:“中日之间必有一战,只希望借由此事能够让所有同胞们抛弃一些幻想,虽然倭贼国力强大,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能够力敌,但保家卫国,驱除鞑虏,我等热血志士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霍家华看着茶叶在水杯中渐渐地舒展,“日本侵华的野心越是凸显,他们的动作也会越来越紧密,我们现在需要时间,至少十年的时间把军工业发展起来,把中国和列强之间的差距拉近一点。如果只是依照一些人的短见,处处依赖美国和其他国家的施舍,我们将来一定会付出很大代价!”
“所以首先,一定要把汉冶萍的钢厂发展起来!”
“我知道,现在国内连像样的兵工厂都没有,简直如同砧板上的肥肉,任人采撷!改造汉冶萍迫在眉睫!可是国内还有一些人不思自救,只想着一时苟安!”张治中看过一些日本国内军工业规模的情报,这种举全国之力投入军备的狂热让他触目惊心,不寒而栗。可是这些数据绝对不敢在权力阶层公开,否则有些人出于对日本人的畏惧,会更加缩头起来,以此作为让步的理由,处处掣肘。
他想了想,皱眉道:“日本人不会甘心眼看着我们把钢厂建起来,要实施我们的军工计划,就必须保证工厂进度实际上在你的掌握之中!”
“可是,你的身份,太打眼了!”张治中不得不想到,霍家华作为浙江军阀的核心人物,虽然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表现得一直忠心耿耿,可是依然是被忌惮着,前不久刚刚交出部分兵权,然后和蒋介石交换了一个警备司令的位置,恐怕新建的汉冶萍也不会轻易交到他的手中。
“你可以继续保留军工委员会的位置,但是不能直接插手汉冶萍,可是除了你,还有谁能够管理汉冶萍公司,既能够让校长放心,又能够使我们的计划顺利实行呢?”
张治中道:“除了你霍家华,没有人能够筹到重建汉冶萍的资金。浙江军阀素来富庶,现在,汉冶萍还没有完全收回,钢厂那边还等着大笔的银子去赎回,南京政府是不会出这笔钱的,还指望能够从你身上割肉,可是,就算汉冶萍顺利收回,最后这摘果子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落在你的头上!这样一来,你既要出这笔钱,又拿不到应有的权利,实在强人所难!”
霍家华敲了敲桌子,悠然道:“教育长先生,您也不必太忧心了,财政大权以及军工业,校长是一定要攥在手心里的,可是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张治中迫不及待地问道。
“古人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又有一句老话,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张治中瞪眼,“别卖关子了,说我听得懂的人话!”
霍家华笑了笑,道:“校长的疑心病重,这种病无药可治,只能就症随医。他信不过国内的势力,但是对于英美大国却有着深入骨髓的敬畏,如果让一家美国企业来赎买汉冶萍,校长不仅不会担心,还会很乐于享受美国人给他提供的资金和技术的优惠。”
“美国人?外资?这和日本人控制汉冶萍有什么区别吗?”张治中讶然,他怎么也想不到霍家华会出这样的主意,之前,霍家华不是和他一样,不愿意自己国家的军工业的命脉掌握在外人的手里吗?
“不一样,这回我找的是一个华裔美国人盛世宁,他还是当年追随孙先生革命的元老,在一些方面,甚至比国内的一些人爱国之心还纯粹一些!”
“盛先生目前在美国治病,只能委托他的女儿全权负责在中国的投资事务。他的女儿,就是发明磺胺特效药的华裔女子盛眉庄!”霍家华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宇间不自觉变得柔和,眼里带出几分柔情暖意。
“这个名字,我听过。”张治中点头,大名鼎鼎的发明特效药的天才少女,最近常常见诸报端。华安药厂就是在她主持下建立的,多年来已经救了很多人。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几番权衡利弊,只能认可,“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有了新的势力的插手,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其他势力,都必须忌惮一些。不过,你对她有多少了解,能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在一个女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