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九月初三、未时、长安城南郊、金顶山】
李恪听闻长安城外惊现猪妖,当即停下午膳,起身前往,他让慕容嫣在卫中等候,慕容嫣却定要跟随,李恪无奈只得随她。
两人在一帮长安县捕快的指引下,半个时辰之后即来到了长安城南郊外的金顶山下。
李恪向为首的捕头问明了情况,随即带着慕容嫣走进金顶山山腹中,一帮捕快各个提刀在手心惊胆战于后头跟随。
众人行至一山谷腹地,果见一只巨大的黑猪正躺在岩石一侧酣睡,那黑猪体型巨大,鼾声如雷,一呼一吸之间,嘴巴不时张开,便露出里面的一排森森獠牙,如此景象自然令在场之人无不胆寒。
慕容嫣吓得双手紧紧地捏住了李恪的右手,而那些长安县衙的捕快们,则远远驻足于数十丈开外,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李恪拍了拍慕容嫣的手,笑着安慰道:“嫣儿别怕,那不是什么猪妖,他就是我二弟。”
“无病哥哥,你……你二弟的模样也……也太吓人了吧!”
慕容嫣的双手依然抖个不停。
李恪将慕容嫣护在身后,走到大黑猪之旁,用力踢了一下猪臀,喝道:
“朱无能,起来了!”
那大黑猪受李恪大力一踢,随即醒来,但他仿佛对有人惊扰他美梦之举极其不快,翻身站起之后,非但并未对李恪有任何亲昵相认之举动,反而圆睁一双灯笼大的眼珠,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朝李恪愤然嘶吼了一声。
“无病哥哥,我怕!”慕容嫣躲在李恪身后,虽未见大黑猪发怒之状,然听得大黑猪如此凄厉可怖的叫声,依然吓得瑟瑟发抖。
李恪身后那几十名长安县捕快,虽已远隔在数十丈之外,然听得大黑猪如此嘶吼一声,立时丢刀的丢刀,扔棍的扔棍,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个抱头鼠窜四散而逃,只刹那间,便都跑得无影无踪……
李恪从“猪妖”的外形中早已认出了对方就是自己的结义二弟朱无能,然见此时的朱无能醒来之后并未恢复人身,反倒对自己一副凶相,不禁大是诧异,此刻又见这“猪妖”巨口大张,嘶吼连连,仿佛还要对自己动手,他怕伤着慕容嫣,匆忙间只得护着慕容嫣不断后退。
这大黑猪见李恪不断后退,竟不停留,也跟着向前几步,嘴巴大张,口涎流出,堪堪已碰到李恪身上。
“二弟,你怎么回事?还不赶紧与我变回来?!”
李恪紧紧护住了慕容嫣,对这“猪妖”痛骂道。
他身后的慕容嫣,此时已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李恪后腰,危急关头却想起她二哥说过的话,忙对李恪喊道:
“无病哥哥,快吹你的笛子!”
李恪会意,当下取出“清髓”玉笛,再无犹豫,凑到唇边即吹了起来。
他吹奏的还是去年中秋之时,在黄鹤山顶皓月之下所吹奏的古曲《西江月》。
笛音悠扬而起,如丝如缕,时疾时缓,虽是在白日,听来亦有月下闻江涛起伏之感,令人不觉陶醉……
那大黑猪闻听笛音响起,当即停步,跟随笛音不时摇头晃脑,好似听得极其享受,不知不觉间,大黑猪便如醉酒一般,他如山一般的身躯轰然倒地,元神攒动,形体归真,刹那间便已化作一位体态臃肿、肚皮高耸的少年男子,正是李恪的二弟朱无能。
“太好了!”李恪将朱无能拉起,深情呼道:“二弟,你终于复原啦!”
朱无能摸了摸自己的圆鼓鼓的肚皮,一脸懵懂道:
“大哥,我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长安城南的金顶山。”
朱无能更加茫然,“我咋会在金顶山呢?我不是在太湖底的水晶床上睡觉么?”
李恪苦笑,“这个问题,不是该我问你么?”
朱无能摸着自己的肚皮看了看四周,想了半天,嘴里却忽然蹦出了一句:
“大哥,你有吃的么?”
“果然是我的二弟!”李恪哈哈大笑:“有,有很多吃的,不过你得先跟我回家!”
这时候,他身后的慕容嫣才敢现身上前,手指着朱无能问道:“无病哥哥,他……就是你的二弟?”
“嫣儿,我来为你引见,他就是我的结义二弟,名叫‘朱无能’。不过,他原来的名字该是叫作‘朱天蓬’才对!听书仙老哥讲,二弟原本还是天庭中的一位神将,却不知何故来到人间,还错投了一个猪身。”
李恪记得很清楚,之前书仙老哥曾好几次讲到朱无能的来历,说他前身乃天庭神将,玉帝封他为天蓬元帅,掌管十万天河神兵,在天庭中可是一位风采挺拔、神威赫赫的神仙,那么照此来看,无极人神榜中的“朱天蓬”定是自己的二弟朱无能无疑了。
“朱天蓬?”慕容嫣见朱无能满身邋遢之相,向李恪递来了一个极为疑惑的眼神,“他就是‘朱天蓬’?在《无极人神榜》中位列第六的朱天蓬?!”
李恪点了点头,“他就是朱天蓬。”
“朱天蓬竟是一只猪?!”慕容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还是一只这么可爱的猪!”
“他……他可爱吗?”李恪挠了挠额头,心道二弟方才露出原身之时,你可不是这样笑着说他“可爱”的,怎地一转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慕容嫣走到朱无能近前,笑着朝他招手:“你就是无病哥哥的二弟?那我该叫你朱无能呢?还是朱天蓬?”
一旁的李恪笑道:“嫣儿,你就叫他‘朱无能’吧!说起来,这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
朱无能好似已听得极不耐烦,非但并未理会慕容嫣,而且还粗暴地将她一把推开,“大哥呀!这小娘们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跟她啰嗦个不停?俺老朱眼下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啥时候给我弄吃的呀?!”
“二弟,不得无礼!她可是你的……”话说到此处,下面的几字李恪忽然就有点说不出来,只得勉力应付了一句,“你大哥的……好朋友!”
“什么好朋友!”朱无能不断揉着自己的肚皮,气鼓鼓地说道:“你的好朋友不是那只白毛小狐狸吗?怎么……俺老朱才离开没几天,你的‘胡姐姐’就不理你啦?”
李恪白了朱无能一眼,心道你这夯货,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呢!急忙一拉朱无能的手,“二弟,你不是饿得难受吗?走,大哥这就带你回府!”
……
……
半个时辰之后,李恪、慕容嫣、朱无能就已回至醴泉坊的李府。
李恪命董来福备好了一大桌丰盛的美食,又带朱无能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那在世的神将,见了这整一桌的丰盛美食,立时两眼放光,口中流涎,没命一般地冲到桌前,双手不停地将各种好吃的送入嘴里,大口吞咽了起来……
李恪命董来福一旁伺候,若朱老爷觉得不够,随时添补,自己则一拉慕容嫣的小手,将慕容嫣引入后院。
两人在后园中徘徊了一会儿,随即进到闻雨亭中落座。
前厅中不时传来“听令哐啷”的声音,伴随着朱无能瓮声瓮气地大叫:“这只鸡,我还要!”
“这盘虾仁,再来!”
“这大肉包真香,我还要!”
“这猪蹄膀……这猪耳朵……这猪肉丸……我都还要!”
……
李恪与慕容嫣相对而望,尽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时令已是深秋,这一日又是晴光大好的天气,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地无比舒适。
园子里栽满了各种颜色的菊花,紫色、白色、黄色、淡红色、深绿色……一阵微风吹来,菊花轻轻摇摆,似是向慕容嫣挥手,欢迎她的到来。
微风送来菊花淡淡的香气,那芬芳虽不浓烈,闻来亦令人沉醉。
李恪在想,嫣儿好似是头一遭来我家中做客,想不到,却是在这样的一种际遇之下,要不是今日事发突然,我还不好意思直接请嫣儿入我府中呢!
他望着慕容嫣绝美的容颜,沐浴着深秋温暖如酥的阳光,闻着菊花清淡又沁人心脾的芳香,一时间,仿佛已置身梦中……
慕容嫣却看着亭子上的匾额,睫毛闪动,忽然朝李恪问了一句:
“无病哥哥,你想你的胡姐姐吗?”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