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九月初三、午时、镇魔司、千户小院】
李恪拿着檀木黑匣回到镇魔司,才进千户小院,就见慕容嫣正独自一人在院中欣赏着那一丛紫色的牵牛花。
花虽开在角落中,然而那一抹艳丽的紫色,却分外夺目,无论是谁驻足于小院中,都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可纵然花儿再怎么娇艳夺目,又怎比得上花丛旁的那位少女之万一?
慕容嫣见李恪归来,一蹦一跳地跑上前来。
“无病哥哥,你回来啦!”
“嫣儿,怎地就剩了你一人?”
“李琪妹妹跟你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来,君羡大哥有事也走了,剩下我一人闲来无事,就在你的院子里赏花喽!”
“嫣儿,你饿了么?”
“嗯……有点!”慕容嫣嘻嘻一笑,望着李恪手上的黑匣问道:
“无病哥哥,你手上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刚刚圣上送我的?”
“圣上送了你什么?”
“他送了我一个卷轴。”
“卷轴?”,慕容嫣扑闪着她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为何送你一个卷轴?”
李恪一拉慕容嫣的小手,“走,咱们进里面坐,我让你看看无极阁中的秘密!”
两人欢喜雀跃地跑进千户公房内落座,李恪先是命卫卒去取来自己的千户特供甲餐,随后便从檀木黑匣中取出卷轴摊开于桌上。
慕容嫣不禁大感好奇,上前仔细辨认后,疑惑道:
“怎么是十位人名?这些人我都不认识,除了神王阁的白老阁主……”当看至末尾,又惊奇道:“咦?怎么还有我二哥?”
“这是‘无极人神榜’。”李恪收拢卷轴放回黑匣中,故作神秘道:“里面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惊天大秘密?什么秘密?”
“这些人既是人,又是神,你二哥既然身在榜中,说明他也是一个神。”
“我二哥是神?嘻嘻……我怎么不知道?”
“按照这卷轴中所记,你二哥就是一个神。”
“我不信!”慕容嫣摇了摇头,朝李恪眨了眨眼,笑道:
“若说我二哥是神,那么无病哥哥你定然也是一个神!”
“嫣儿,你怎会这么说?”李恪挠了挠头,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慕容嫣笑吟吟道:“我二哥这一辈子,没见过他说谁好的,却独独对无病哥哥,还能偶尔夸个两句呢!”
“啊?是……吗?”李恪有不胜荣幸之感。
“对了,说到二哥,我想起来了!”慕容嫣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绒布条包递给李恪,“二哥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什么?”李恪打开绒布条包,见是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玉笛,不禁大是诧异,“嫣儿,这玉笛我不是早就已送给你了么?”
“无病哥哥……”慕容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二哥说这玉笛名叫‘清髓’,是‘七音魔笛’之首,在我《天宝名录》中可是位列三星妙器呢!如此珍贵的玉笛,我可不敢收!”
“嫣儿!”李恪却将玉笛重新放回绒布条包中,又把它交还到了慕容嫣手里,“我可不管它是什么‘七音’还是‘八音’,‘三星’或是‘四星’,只要你喜欢,收下便是!”
“唔……”慕容嫣有些犹豫。
李恪佯装不快道:“你若不收下,我可要生气了!”
“可是……”出乎李恪意料之外,这回慕容嫣竟是难得地固执,“无病哥哥,我二哥说这笛子对你的修行大有裨益,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将笛子归还给你。”
“我的修行怎会关乎一只笛子?休要听你二哥之言,玉笛我既已送你,就当是你嫣儿之物!”
“嘻嘻!”慕容嫣浅然一笑,忽然做了一个鬼脸,道:“无病哥哥,你刚才还说我二哥是一个神呢!怎么才一会儿,就连神仙的话都不听啦!”
“这……”李恪不停挠着自己额头,对于慕容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举,全然不知该如何招架。
但李恪还是恳切言道:“嫣儿,不瞒你说,这玉笛是我娘亲遗留给我之物,它跟随我已有二十一年,如今我想将这笛子送给你,还望你能收下!”
慕容嫣听闻玉笛乃李恪娘亲遗物,脸上也不禁动容,可她转念一想,还是把玉笛交到了李恪手中。
“无病哥哥,听我二哥说,这‘清髓’玉笛中蕴含有非同一般的魔力,若吹笛之人心怀善念,则笛音有净化心神之效,若吹笛之人心怀恶念,则笛音有导人入魔之力。嫣儿觉得,这玉笛既是你娘亲遗物,还是当放在无病哥哥身边最好。将来无病哥哥若是有别的好玩物件送给嫣儿,嫣儿一定收下,好吗?”
“那……也好!”李恪只得将包裹着玉笛的绒布条包又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怀中,他见绒布上还精心绣了一个“恪”字,心知定是慕容嫣亲手所绣,心下更觉欢欣喜悦。
两人正说着话,卫卒已送来了一桌由青衣卫伙房特供的镇魔司千户甲餐。那甲餐菜肴精美,品类丰盛,当下,两人便在千户公房内一道用起了午膳。
李恪看着慕容嫣大口吃菜、无所顾忌的模样,不觉甚是有趣。
“嫣儿,你在自家的府内,也是这样子吃饭的么?”
“嗯……”慕容嫣连连摇头,“我在自己家里可不敢这样吃饭,要是被我阿爷或是大哥看到了,可不得被他们说死?”
“怎么?你二哥从不说你吗?”
“我二哥可不会管这些繁琐的礼节!”慕容嫣吃得啧啧有声,看得出她今日胃口大好,“我二哥常说,凡人一生实在是短寿,能活七十已稀,如此数十年人生,还要给自己诸般规矩束缚,非但毫无意义,而且累人累己,实在可笑!……”慕容嫣忽然又亲手撕开了一只鸡爪,放入口中痛快大嚼了起来,其状竟与李恪的二弟朱无能不相上下。
慕容嫣一边尽情啃着鸡爪,一边摇头晃脑说道:
“说什么‘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本姑娘今日撕开鸡爪尽情咬之,这算动之于‘合礼’还是‘非礼’?本姑娘一边大咬鸡爪一边说话,这算言之于‘合礼’还是‘非礼’?本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无病哥哥你听了,这算听之于‘合礼’还是‘非礼’?本姑娘方才做的那些事,无病哥哥你看了,这算视之于‘合礼’还是‘非礼’?我二哥说,一千年前夫子说的那些话,无非一时之有感而发罢了,可笑后人穿凿附会,竟以之为典!所谓‘礼’者,存乎一心之善念而已,若将它变作种种规矩束缚强加于人身,则当真是可笑之极也!”
李恪听得频频点头,举起酒杯饮了一口“汾阳醉”,笑问道;
“那依你二哥所言,我等凡人,应当怎么活着才好?”
“我二哥说,人只要不违天道,不违本心,不违自然,其余活得尽兴就好!”
“不违天道,不违本心,不违自然……”李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说得好!”举起杯一饮而尽。
慕容嫣接着说道:
“所以呀,我二哥从来不会说我半句,只要我喜欢做的事,他一定说好!”
李恪又饮了一口“汾阳醉”,道:
“你二哥可真是个有趣之人。”
慕容嫣忽然一双美目紧紧盯住了李恪,眼中满是盈盈笑意:
“无病哥哥,我觉得你也是个有趣之人呢!”
“我?……我怎么有趣了?”李恪挠头不解。
“嗯!就是有趣,有趣得紧呢,嘻嘻!”慕容嫣继续啃她的鸡爪。
……
李恪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汾阳醉”,又往慕容嫣身前的酒杯倒酒,这一次,他倒的是青镜司原本珍藏着的葡萄美酒。
“嫣儿,来,咱们干上一杯!”
“嗯!无病哥哥,干!”
两人举杯对饮,李恪只觉今日的自己,浑身上下竟有说不出的快活之感,他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日复一日永无歇止才好!
记得在玉山草庐中的一月辰光,他与嫣儿在一起,也是这般一同吃饭,一同饮茶,一同笑言无忌……
那时的他,也是如今日的自己一样,一样的快活无比!
他忽然就觉得,此生,能有这样的一种快活,足矣!
……
“报!”
门外传来卫卒的一声急报,打断了李恪的浮想。
“什么事?”
“报千户大人,门外有长安县县丞求见!”
“长安县丞?他说了什么事没有?”
“禀千户大人,他说,长安城南的金顶山中,发现了一只猪妖!”
李恪霍然起身,“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