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在许昌城中的一个大灶间内正自忙碌,她思忖着徐恪所讲的“红蕈大肉汤”,自然是将红蕈与那三首大狼肉一齐烹煮。她在一口大锅内先放入了洗切好的狼肉,待煮至将熟之时又放入红蕈,只见汤色已是白中带红,随着那些红蘑菇在肉汤中不断翻滚,一阵异样的清香便传入她的口鼻之中……
“太好喝了!”慕容嫣舀起了一勺肉汤放入口中浅尝滋味,亦忍不住出声赞叹道。此时的“红蕈大肉汤”中咸淡已是正好,只是还隐隐夹有一丝狼肉的异味。慕容嫣忽然想起胡依依的房中还藏有一些胡椒粉与野山椒、干桂皮等烹菜的佐料,平常她们一直舍不得用,此时有红蕈烹煮,再不用那些佐料,更待何时?于是,慕容嫣盖上了锅盖,便疾步跑到了胡依依的房间内。
“依依姐,我来拿些煮肉的佐料。无病哥哥的那盆‘红蕈大肉汤’我快做好啦!”她刚刚打开了胡依依的房门,欣喜地喊了一声,眼前的这一幕景象,却让她忍不住愣在了当场……
只见房间内的那张小木床上,胡依依虽然已经穿衣起身,但见她云鬓散乱,身上衣衫也是凌乱不整,显然是听到脚步声临近,慌忙起床之故。而木床靠墙的一侧,有一个男子正向着墙壁侧卧,他身上虽盖着被褥,但衣衫却已尽数褪在了床外。那一个男子的身影,慕容嫣太过熟悉。她甚至不用看到他的脸庞,只闻一闻他身上的气息,便已能猜到,他不就是自己朝朝暮暮牵肠挂肚的“无病哥哥”吗?
“小嫣妹妹,你来啦!你是……来拿这些胡椒的吧?”胡依依匆匆将衣服穿好,神色尴尬地说道。她打开角落中的一处壁柜,取出了那些胡椒粉、野山椒等烹菜之物,伸手交与慕容嫣。
慕容嫣却并未接过胡依依手中的几包佐料,而是一扭身,转头径自奔出了屋外。她失神落魄地走向大灶间,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
“无病哥哥为何在我这里一直是坐地而眠,却独独愿意和依依姐同卧一榻呢?想必是他……他并未真正喜欢过我吧!”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自怨自艾……
虽然她知道胡依依也是徐恪的妻子,然而,当真自己亲眼见到了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地难受。也许,最让她感到难受的,还是自己明明已答应了做他的妻子,明明已经和他“同房”了一月,他却每晚都是坐地而眠,连她的一只小手都未曾碰过。而此刻,她的无病哥哥竟偷偷躺到了胡依依的房间内……
“为什么……为什么无病哥哥要这样做呢?”
慕容嫣回到了大灶间,心中兀自惆怅百转,那一口大锅内的狼肉与红蕈都已燉得喷香四溢,她却对此浑不在意,已懒得动一下大勺。
胡依依也紧跟着来到了大灶间,她见慕容嫣全无心情烹煮,便急忙打开了锅盖。里面那满满一大锅的“红蕈大肉汤”直引得胡依依也忍不住口水直流。她忙将带来的一包包佐料尽数倒入了锅中,一边用大勺不停地搅拌,一边连声夸赞慕容嫣的厨艺了得。
而此时的徐恪,由于长角精元的药力发作,刚刚与胡依依“巫山云雨”了一番,添阴以抱阳之后,正倒在胡依依的木床上呼呼大睡……
半刻之后,胡依依与慕容嫣便端着两大盆“红蕈大肉汤”来到了慕容嫣的房间内。四位女子围着一张狭长的木桌,看着那两盆“白里透红”的肉汤,早已是口中流涎,胃口大开。
“咦?依依姐,徐哥哥呢?这么香的肉汤,他怎么不来吃?”姚子贝望着胡依依问道。
“哦……小无病的腿伤还有些……疼痛,我让他在我房间里歇息了,待会……小嫣妹妹给他盛一碗肉汤去吧!”胡依依低着头,轻声回道。她一边说话,一边捋了一捋鬓角的几丝乱发。她自仓促出门之后,衣服虽已穿戴齐整,头发却还未来得及梳理。
“还是姐姐给他送过去吧!”慕容嫣却淡然回了一句。
身旁的怡清与姚子贝尽是心性聪敏之人,见此情状,心中已约略猜中了七八分。姚子贝倒也是心中欢喜,那怡清却是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快地说道:
“都是这病木头口口声声说的什么‘红蕈大肉汤’,我才留了下来。如今小嫣妹妹已煮好了肉汤等他,他却定要在那里吃。小嫣妹妹这好端端的一碗肉汤,他不趁热吃一个新鲜,却要吃别人剩下的残汤,你们说说他这木头疙瘩的脑子里,是不是有病?!”
……
姚子贝见胡依依神色颇有些窘迫,随即劝道:“好啦好啦!徐哥哥既然腿伤不能走路,待会我去盛一碗给他就是!现下我这肚子可是饿得紧了,姐妹们,咱们赶紧开动吧!”
她话音未落,便拿起勺子往自家的碗里盛了一大碗肉汤,端起碗来不顾肉汤滚烫,顾自喝下了一大口。喝完之后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大声赞叹道:“好汤啊!实在是太好喝啦!小嫣姐,你怎么烧出了这么一盆好汤啊!”她此刻的神情,仿佛这十年里都未曾喝到过如此鲜美的肉汤……
众女见姚子贝吃得如此陶醉,都不禁深受她感染,纷纷拿起了自己的小碗,抢着盛汤吃肉。这一间狭窄的小屋,虽然挤进来四人已是局促不堪,但四位女子争着吃肉喝汤,她们边吃边笑,这一番有趣的情景,却也让屋子里平添了别样的温暖……
怡清大口啃了一块狼肉,砸吧着滋味,内心不由暗赞道:“看不出这病木头倒也有些主意,拿这些红蘑菇与三首大狼肉一道烹煮,竟有这般美味!这一道菜,莫说是在许昌了,就是长安城里的皇帝,怕也是品尝不到啊!”
慕容嫣却是往碗里盛了许多的红蕈。她取了一双木筷,挑着那些鲜红的蘑菇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缓缓吞咽,仿佛舍不得一下子吃得太多。她一边吃着红蕈,喝着肉汤,一边回想起当年与她的无病哥哥一起住在玉山雨庐时的情景……她这样想着,眼里不觉已微微地湿润了:“无病哥哥定是知道我喜爱山里的红蕈,是以不惜长途跋涉,也要赶去卧牛山谷。为了让我能吃到这些红蘑菇,他还险些送了性命!咳!我的无病哥哥,你怎地这么傻呀……”
胡依依是大口喝汤大块吃肉,她今日委实是感到欣喜莫名。倒不是因为那一碗鲜香无比的“红蕈大肉汤”,更多的却是小无病方才对自己的一场“意外突袭”。她想起徐恪刚刚突如其来的那一个拥抱,此际仍不免脸色发烫,双颊嫣红。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这心里一开心,吃得也就更为痛快!不过,她心中也是留着一个老大的疑团:“看不出,这小无病老实又害羞的一个人,今日怎会突然转了性子?前些日我叫他与小嫣成亲,他却连小嫣的床榻也不肯上去,今日里对我竟这般猛烈!难不成,他被那怪物咬破了小腿,脑袋却开窍了?”
姚子贝也是吃得尤为欢畅,她将那红蕈连着狼肉一道咀嚼吞咽,顿觉滋味更是无比的鲜美!自世界魔化之后,她在这十年间,跟着胡依依学医练功,保境安民,上下奔忙,时常不眠不休,日常饮食也都是些难以下咽之物,几曾吃到过今日这般的人间美食!这红蘑菇是徐恪所采,这大肉汤是慕容嫣所烹,她心中对这二人自然又是感激又是赞叹。她忽然觉得,眼下的这个世界虽然令人感到绝望,但只要能与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偶尔能有一碗这样的肉汤喝喝,不管明天怎样,足可坦然面对!哪怕今晚就此死了,又有何妨?
……
众女吃到一半,姚子贝见那两盆红蕈大肉汤都已所剩不多,她便舀了几碗出来,一碗准备端与徐恪,另有几碗打算送给东山与北岭他们四人尝尝。
姚子贝拿了肉汤出门之后,胡依依也随着起身说道:“怡清妹妹,今晚我让东山他们腾出一间空屋,我这就先帮你去收拾一下……”
怡清忙撅着嘴言道:“不行不行!那些臭男人的房间,我可不住!”
“这个……”胡依依僵立在那里,不由得踌躇了起来。她心道,目下我们许昌土城内,几乎都已住满了百姓。你若不肯住东山他们的房间,便只能住进我的屋子里了。索性,今晚我就与子贝妹妹整夜出去巡城吧!
“那就……”当下,胡依依正要说一句:“那就睡我的房间里吧!”可话还未说出口,却听得慕容嫣插话道:“怡清姐姐今晚就与我同宿吧!”
怡清欢然道:“那感情好哎!我还有好多话要同小嫣妹妹聊呢!只是……妹妹不是新婚燕尔么?今夜怎好让你们就……?”
“没事!”慕容嫣却浑不在意道:“哪来的新婚燕尔呀!说起来,我与无病哥哥成婚也有一月,早就是老夫妻了!今晚,就让他自个儿睡去!”
胡依依却还是劝道:“小嫣妹妹,今夜我与子贝正好要轮值巡夜,怡清妹妹还是睡我那里吧!我这就去把小无病给扶到这里来……”
这时,姚子贝已经回到了房间内。她刚一踏进房门就接连笑道:“今天徐哥哥胃口可真好!那一碗大肉汤他吃得如风卷残云一般,差一点连瓷碗也一同吞了进去呢!”
姚子贝看了看桌子上的两盆肉汤,见里面还有些剩余,就挑拣了几块好的狼肉连同一些剩下的红蕈,尽皆倒入了碗内,又接着笑道:“我再给他盛一碗去!今天的徐哥哥可不得了……虽然腿上受伤了,可满脸红光,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是他吃下了五副长角精元!”怡清不以为然道。
“五副长角精元!”胡依依心中不禁惊呼道。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那一个一向极其害羞的小无病,今日对自己怎会如此大胆而热烈。她毕竟是个精通医理之人,心道怡清啊怡清,你这不是在胡闹么!定是你杀退红毛怪之后,取下了它们头上的长角,逼着小无病全部服下。那长角精元虽然大补,但药性何等猛烈!若是个寻常男子的话,同时服下了五副长角,必然会元阳上冲,亢奋而死。小无病虽修炼了神功,但……但委实也吃得太多了些!
姚子贝听得怡清这么一说,不由得脸色一红。她端起那一大碗盛好的肉汤,急忙又向屋外走了出去。
这时,怡清附耳向慕容嫣悄悄言道:“好妹子,那五副长角精元可不是等闲之物,到了半夜,药力还要发作……那时候,只怕更为猛烈哩……”
悄悄话说完,怡清便起身走向门边,她忽然又提高了嗓门道:“小嫣妹妹,我看我还是睡到那头去算啦!这间屋子毕竟是你们的‘新房’,还是让给那病木头为好……”她一边说,一边还朝慕容嫣连续眨着眼。
不想,慕容嫣却一把拽住了怡清的手,不管胡依依与怡清如何相劝,她还是死活也不让怡清出门。众人无奈之下,只得遂了慕容嫣的心意。
此时,晚餐已吃得差不多,桌上的两大盆红蕈大肉汤也都所剩无几。胡依依见慕容嫣心意已决,当下只得告辞了两人出来,径自回自己的房间。
对于徐恪今日被长角红毛怪所咬的伤情,以及他吃了太多长角精元所致的“病情”,她依然有些不甚放心……
这一夜,怡清便留宿在了慕容嫣的房内。两位女子虽然已是将届三旬的年纪,但都一样还是少女的性情。她们共卧在那一张小榻上,不时地相互取笑,说一些女孩子家的俏皮话语,却也是其乐融融。
这一夜,本该轮到姚子贝与胡依依轮流值守。姚子贝送了肉汤给徐恪之后,便穿好了厚厚的长袍,径去城墙上巡夜。临走时她特意叮嘱胡依依,让胡依依丑时也无需与她交班,她今晚打算彻夜值守。
胡依依自然听出了姚子贝话语中的用意,她苦笑了几声,便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这一夜,徐恪便与胡依依共卧一床、抵足而眠。徐恪连吃了两大碗“红蕈大肉汤”之后,只觉体力充盈,精神暴长,只过了一个时辰不到,他便又紧紧地抱住了胡依依的身子,一边翻云覆雨,一边还不停地呓语道:“胡姐姐,胡姐姐,无病……无病喜欢你!”
“我知道!”胡依依也红着脸娇叱道:“不过你今晚,不许再叫我姐姐!”
“那该叫什么……?”徐恪微微蹙眉,茫然问道。
“叫我‘依依’!”胡依依眼波荡漾,双眉之间的笑意,宛若春潮涌动……
“依依……”
“嗯,阿恪!”
两个人又复拥抱在了一起,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然全黑。山野中的怪兽,也渐渐发出了各种“嗷呜”之声。这样的一个魔化世界,这样的一声声凄厉嚎叫,却丝毫也影响不了这一间小屋子内,两个人如大海一般汹涌而来的欢乐……
那新鲜的长角精元果然是药力非凡!这一夜,徐恪不断地添阴以抱阳,与胡依依极尽之缠绵,只两个时辰内,竟已有不下十余次云雨之欢!
……
……
两个时辰之后,徐恪与胡依依尽皆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终于相互拥抱着,躺倒在床上呼呼沉睡了过去。天地也进入了子时阴阳相交之刻。
忽然间,城外的怪兽嚎叫似更为密集和激烈了起来……到最后,那些怪兽的嚎叫声已然到了城内,还伴随着满城百姓的惨呼与尖叫之声。只是,这些声音虽然密集又刺耳,床上的两人竟还是丝毫未闻……
“依依姐!徐哥哥!快!快起来!大祸啦!”姚子贝忽然一脚踢开了房门,大声叫道。她此时一手提着长剑,脸上满是鲜血,也不知那些鲜血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时,胡依依与徐恪终于惊醒,两人急忙一跃而起,疾速穿好了衣物。胡依依急问道:“怎么啦?子贝!”
姚子贝哭道:“姐姐,大批怪兽杀进了城来,百姓们都死了!咱们也赶紧逃吧!”
三人疾步奔出了屋外,只见此时的许昌土城已成了一片火海。所有的房屋已是烧的烧、塌的塌、毁的毁,城里面满是长角红毛怪的身影,足足有数百头之众,而且都还是毛色血红的长角怪物。有两只蓝眼蓝发的“火灵兽”正如鬼魅一般,绕着城中到处奔走,见了房屋与人就喷出一团熊熊烈火。城中的数百户居民,大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此际便如砧板上的碎肉一般,任凭那些怪兽撕咬吞噬,或被大火活活焚烧……
“依依姐!”不远处,慕容嫣与怡清也奔了过来,五个人汇合到了一处。众人均不知何故,便都一起望向了满脸是血的姚子贝。
姚子贝伸出右臂擦了一下血污,言道:“是白鼠魔王!他带着魔兵突然杀了进来……”
“二小姐!”东山、北岭与西川、南原见到了慕容嫣,也急忙向他们靠拢了过来。
“那白鼠魔王趁着我们巡夜的疏忽,偷偷爬进了城墙之内,打开了城门,将这些魔兵全部放了进来!呜呜呜!……咱们的许昌城,完啦!……”姚子贝对着那一片火海,忍不住放声大哭道。
“白鼠……魔王!”徐恪握紧了拳头,恨得一副钢牙都咬得“格格”作响。
“是谁在叫我呀?”徐恪的身后,竟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在夜半传来,似桀桀鬼叫,又如森森幽灵,直听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