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清掉转了车头,正欲驱动白鼠,载着她赶回长安,却见胡依依忽然疾步而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心中便有些不快。她急忙喝止了巨鼠,轻声叱道:“怎么……还不让人回去了?我可告诉你啊,本道长今日只是见那病木头受了伤,这才将他送回,我可没为你们准备什么见面礼啊!”
胡依依笑道:“妹妹说笑了,我听妹妹要回长安,此地离长安城至少六百里,目下已是申时,就算你的……‘舒恨天’跑得再快,也未必能赶在天黑之前回进长安。是以,我请妹妹今日就别回长安了!咱们这许昌土堡虽然简陋,但让妹妹留宿一晚,总还成的!”
“这个……”怡清听得胡依依所言,心知胡依依讲得均是实情。若就此往长安回赶,势必难以在酉正之前赶回,一旦太阳西沉,谁也不知道路上会遇见多少怪兽……不过,若叫她就这样听了胡依依的话便跟着下车,她又不太情愿。于是,她便转头,目光望下身后不远处的徐恪……
徐恪这时还懵懵然不知何事,身旁的慕容嫣急忙搀扶着徐恪来到了怡清的身前,笑道:“怡清姐姐,你就留下来吧!咱们这许昌土堡,你可是头一次来呢!”
言罢,慕容嫣又轻轻拍了一下徐恪的肩膀,以眼神向他示意。徐恪却依旧懵懵懂懂,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怡清见徐恪并不搭腔,心中便怄气道:“算啦,我还是走吧,省得某人不情不愿的……回长安的路程虽然远点,总还来得及!”说着话,她手拿鞭子作势就要驱赶那一头拉车的白毛巨鼠,一边还嘟着嘴说道:“舒恨天,咱们还是回长安吧!一看见那病木头,本道长就来气!”
慕容嫣情急之下,便在徐恪左侧腰眼处用力拧了一下,直痛得徐恪跳起身来又瘸着腿走了三步,他这才挠着额头说道:
“对了!那个……怡清姑娘,我今日还采了一大袋红蘑菇呢!那些红蕈你既然不肯拿,那就留下来尝尝嫣儿做的‘红蕈大肉汤’吧!嫣儿做的红蕈汤,那味道……可真叫一个绝呢!”
“是吗?”怡清听得也忍不住口腹之中食欲大动,她随即望向身旁的慕容嫣,眼光中已显出一丝期待。
“是啊!怡清姐姐就别走了,妹妹我亲自为你做一盘‘红蕈大肉汤’……”慕容嫣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走上马车,将怡清给拉下了车来。她其实也不知道徐恪所言的“红蕈大肉汤”究竟是一道什么菜肴。甚至于,她都不敢相信,如今的这一个魔化世界中,连一片青菜叶都是稀有,还能找得到那深山中的红蕈!
怡清下了马车,也不去理会挠着额头的徐恪与旁人,便拉着慕容嫣的手,两人亲密无间地疾步走入了许昌土城之内。一路上,这两位少女已经“唧唧咯咯”地笑个不停。留下胡依依朝怡清的背影笑了笑,便走上了怡清的马车,朝那白鼠呼道:“舒恨天,跟着你的主人进城,走!”那一只白毛巨鼠似乎听得懂人话一般,旋即又转身掉转了车头,跟着怡清的脚步,缓缓将马车拉进了城内。
徐恪则仍旧一瘸一拐地,由姚子贝搀扶着尾随进城。他见那一个麻布口袋兀自还孤零零地躺在道边,不禁叹气摇头,没想到他差一点丢了性命抢来的那一袋红蘑菇,此时竟成了“无人问津”之物……
慕容嫣将怡清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给怡清倒了一碗清水,二人相谈正欢之时,却闻敲门之声传来。慕容嫣上前开门,原来是姚子贝为她送来了徐恪的那一个大口袋。
慕容嫣见那麻布口袋中,满满地装着许许多多的红蕈。那些红蘑菇每一个都是个头饱满、鲜红欲滴,红蘑菇上还堆着一束五色缤纷的鲜花,她立时又惊又喜。她已想不起这十年来,有多少日子未曾见到过这些颜色鲜艳之物了……
“小嫣妹妹,你可知道,你的那位无病哥哥为了这一袋子红蘑菇,差点陪上了他一条小命呢!”怡清见慕容嫣与姚子贝脸色如此地兴奋与欣喜,忍不住说了一句。
“有这样的事!无病哥哥(徐哥哥)今日怎么啦?他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慕容嫣与姚子贝几乎同时问道。
怡清见眼前的两位女子为了徐恪,竟都是如此关切焦急之状,不由得噗嗤一笑道:“放心!他没事的!只不过他今天在卧牛谷采蘑菇的时候运气不好,遇上了一头火灵兽……”
“火灵兽!天啊!”慕容嫣与姚子贝一起惊呼道。看得出,二人对于那一种怪兽,心中异常地恐慌。
慕容嫣又问道:“怡清姐姐,那后来又怎么样?”
怡清笑道:“也算他命大,恰巧遇上我今日也想来采一些红蘑菇。当时他好像被一头长角红毛怪咬住了左腿……”
怡清便将她今日在卧牛谷,巧遇徐恪被怪兽包围,自己御飞剑杀退群怪之事,简略地向慕容嫣与姚子贝说了一遍。二人直听得胆战心惊,虽已见徐恪平安归来,但听到怡清讲至惊心动魄之处,各自的手心都已然渗出了冷汗……
过得一会儿,慕容嫣见天色渐晚,想起徐恪方才所言,便让姚子贝在屋子里陪着怡清。她自己则从袋子里取出了一些红蕈,正打算亲自去城中的大灶间那里,为大家做那一盆徐恪心心念念的所谓“红蕈大肉汤”。
怡清见慕容嫣正欲步出门外,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事,立时招手呼道:“等一会儿,小嫣妹妹、子贝妹妹,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知你们……你们心里……也须有个准备!”
慕容嫣心中奇怪,转身问道:“怡清姐姐,你是说无病哥哥的腿伤,日后会落下病根么?”
怡清摆了摆手,却道:“那倒不是!这病木头体格强健,内里又有护体神功,那区区红毛怪咬伤,至多半月即可痊愈,只是到时候,难免会落下些瘢痕……”
慕容嫣笑道:“我道是什么呢,腿上留几道疤痕,又有什么关系。”
怡清摇了摇头,叹道:“咳!小嫣妹妹,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啊!我是说……”她望了望慕容嫣又瞧了瞧姚子贝,口中欲言又止,仿佛突然间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姚子贝上前问道:“怡清姐姐是不是担心徐哥哥受伤之后,咱们许昌城无人出去打猎?姐姐放心,之前徐哥哥已为我们打下了几十头大魔兽,足够一个月吃的了!”
不想,怡清依旧摇头道:“打猎不必担心,就算病木头出不了城,只要有我怡清在,你们想吃什么魔兽,我就去打什么魔兽!”
慕容嫣与姚子贝对望了一眼,尽皆抚掌欢呼道:“太好啦!有怡清姐姐坐镇许昌,今后……我们什么样的魔兽都不用怕了!”
不过……你怡清要讲的,让我们须有所准备的“那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呢?二人又一起望向怡清,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咳!就跟你们明说了吧!”怡清又叹了一口气,迟疑着说道:“今天我见那病木头受伤坐倒在地,腿上流血甚多,精神已有些萎靡,一时心急,就让他吃了些长角精元……”
“长角精元?那可是大补元阳之物,姐姐让他吃这个……不是很好么?”慕容嫣奇道。
“那东西好是好,只不过我让他吃得……委实是多了一点,足足吃下了五副!而且,还是新鲜割出来的……”怡清神色忸怩道。
“啊?五副长角精元啊!”慕容嫣忍不住惊呼道。她心道,那长角红毛怪尖角中的一副精血,胜过百只上等的鹿茸。普通男子只敢以酒水兑着长角精元慢慢服用。若心急之人吃下了一整副长角精元,身体内立时就会元阳大动,浑身燥热,势必要与女子行房不可!是以,一副长角精元便无异于一剂烈性春药,更何况,他徐恪今日竟一气喝下了五副长角精元!此际,慕容嫣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了怡清所言之意,她不觉脸上已微微露出了酡红之色……
身旁的姚子贝却还不明就里,依旧疑惑道:“怡清姐姐,那长角精元既是大补之物,我徐哥哥如今左腿受伤流血甚多,身子必然虚弱,多吃一些便多得一些滋补,这不是更好么?”
怡清一咬牙一跺脚,只得厚着脸皮说道:“就这么跟你们说吧!这段病木头,今日里喝下了太多的长角精元,晚上非得找一个女子与他……与他同房不可!否则……他元阳上亢,蒸灼百脉,势必落一个阴虚血亏之疾!”
“啊?……”姚子贝未曾想到这怡清憋了半天,竟是憋了这么一句“关键的话”要讲。她立时听得满脸羞红,不过,她望了望慕容嫣,随即便笑着向怡清说道:“这个……怡清姐姐,你就不用担心啦!不瞒你说,徐哥哥与小嫣姐姐刚刚新婚,这五副长角精元么,今晚……自有小嫣姐姐帮着消受啦!”
“小贝!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坏啦!”慕容嫣顿时也羞得从脸上一直红到了脖颈。
“小嫣姐,我听依依姐说,徐哥哥与你新婚已有一月,却一直是坐地而眠。今天晚上有了这五副长角精元之力,我看他还能不能一直坐到天亮?!我说小嫣姐,这不是……天助你也么?哈哈哈!”姚子贝又肆意地笑道。
“小贝你讨厌!你不要再乱讲了!”慕容嫣又羞又急,疾走上前,伸出一只小小的拳头,轻轻地拍打在姚子贝的肩膀、胳膊、后背上……
“原来是这样啊!子贝妹妹大可放心,这世上无论是哪一个男人,吃了那五副长角精元,也休想一直坐在地上,‘挨’到天亮的!”怡清也跟着笑道。
随后,怡清又忽然换了一副表情,苦着脸说道:“只是……毕竟是五副长角精元,我担心,药力太猛,咱们的小嫣妹妹……未必能承受得住啊……到时候……这可怎生是好呀!”
“讨厌!怡清姐姐,连你也欺负我!”慕容嫣一跺脚,佯装嗔怪道。
为了怡清所言的“那一件事”,这三个女子在屋子里相互取笑着,各自打闹不休,到后来,尽皆羞得满面通红,亦都忍不住“咯咯”而笑……
谁又能想到,在这一个已然魔化的世界里,在大部分人都已陷入绝望的境地下,在这一间狭小又简陋的屋子中,这三位人间绝色的女子,却在无意间,向大地与天空展现了一副人间至为纯真又最是烂漫的图景……
只不过,怡清脸上虽然也是跟着大笑不已,然而心下却好似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她仿佛正暗自叹息着:“原来,他已和小嫣成婚了呀!他终于迎娶了她们……”
慕容嫣与姚子贝打闹了一会儿,见时候已不早,忙端起了那一盘红蘑菇,嗔了一句:“不跟你们闹了!”便红着脸抢步跑了出去。
慕容嫣走后,姚子贝一边陪着怡清说话,一边帮着收拾屋子。她见桌上放着那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知是徐恪采摘而来特意送给慕容嫣之物。她便取来了一只黑釉细颈瓶,往瓶子内盛满水,将那一束包含着牵牛花、风信子、丁香花等等各色的鲜花,一齐插在了瓶子中。
这一间简陋而狭窄的房间中,有了那一瓶鲜花点衬,仿佛在一瞬间,便滋生出了一股融融的春意。
……
与此同时,在胡依依的房间内,徐恪正躺在床上,听任胡依依为他诊治腿上的伤口。胡依依先是要求他尽数脱去双腿的裤袜,徐恪初时还百般不愿,被胡依依板着脸一顿数落之后,无奈之下只得照做。
胡依依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怡清缠在徐恪左侧小腿上的白色布带。她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之后,忍不住双眉微蹙道:“伤口有些不净,须先清洗之后,再予上药包扎……”
胡依依便出门为徐恪打来了一大桶烧热的温水。她取出一块白巾,一边沾着温水,一边轻轻擦拭徐恪左腿伤口中的异物。徐恪心中顿觉万分歉疚,他急忙伸手拦住了胡依依,恳切道:“胡姐姐,我自己来吧!”
不料,胡依依却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徐恪的额头,嗔道:“小无病,眼下你是病人,姐姐就是郎中。姐姐这是在为你治病,你老老实实给我坐着,哪儿都别动!”
徐恪了解胡依依的脾气,知道再要推辞抗拒反而惹她生气,只得顺从地坐倒在床边,听任胡依依为他一遍一遍地擦拭伤口……
胡依依在水桶内放入了清创活血之药,她每一次触碰徐恪的伤口,又是尽量地轻柔小心。是以,徐恪虽有微微地疼痛,但温水中竟有一丝清凉之感缓缓传来,令徐恪只觉那些疼痛也不太难受。
胡依依就这样不厌其烦地清洗着徐恪的创口,连每一道细小的缝隙和一丁点零星的异物也不放过。徐恪心中感激莫名,连声谢道:
“胡姐姐,你对无病实在太好!叫无病今后……该何以为报?”
胡依依却幽幽叹道:“小无病,你别忘了,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为自己的夫君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
胡依依清洗伤口已毕,在创口上撒上了一些止血生肌的药粉,又取来早已准备好的一条灰色麻布,缓缓为徐恪进行包扎。
这时的徐恪心中却已不胜感慨。他知道,胡依依口中所言的那位“夫君”其实并不是他。他自十年前而来,那时的他与胡姐姐亲如姐弟,共处于一座大宅之内,但也只是“亲如姐弟”而已,双方从未有半点越矩之为。不过,与胡依依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位吉田良子,却是实实在在地做了自己的妻子,而且,两人还实实在在地经历了连续七天的“夫妻之实”……如今,他对着眼前的这位“吉田良子”,不禁心思如潮,往事历历再现……
不知怎地,徐恪脑海里竟忽然浮现出了他与吉田良子那七个缠绵的夜晚,每一晚都有的连番云雨之状。他越想越觉不对,越觉不对便越是拼命压制,可越是拼命压制,脑海中的那些绮丽之状、云雨之姿就越是会层出不穷地闪现出来,直至无穷无尽……他渐渐地竟感浑身燥热异常、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哎吆!不好!”徐恪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内心惊慌道。此刻,他只觉自己胸腹中有一股狂热的气流,急欲宣泄而出。那一股狂热的气息蒸腾而上,左冲右突,让他心胸间直欲炸裂开来,浑身都感无比地难受……
“小无病,你怎么啦?”此时的胡依依已经为徐恪包扎完毕。她正要取来徐恪的裤袜为他穿上,忽见徐恪满面都是潮红之色,胸口剧烈起伏,神情好似万般难受。她急忙俯下身来,以手触摸徐恪的额头,查看他是否又“中了什么奇毒”?
徐恪只觉胡依依成熟而饱满的女子气息扑面而来,他努力把持住自己,拼命地摇头想让自己保持住清醒的状态。然而他越是摇头,脑中却越是昏沉,昏沉中却又夹有一股强烈的欲望。他依稀听得胡依依焦急地呼道:“小无病,你……你怎么额头这么烫!你今日吃了什么?……”这声音就在他耳边回响却又仿佛是如此遥远。他伸出双手,想要努力推开胡依依窈窕丰润的身子,然而,他双臂刚刚张开,却鬼使神差一般地,一把就抱紧了胡依依……
“阿恪,你……”胡依依顺从地躺倒在了徐恪的怀中,轻声地呓语道。她本想说一句:“你小心些,子贝一会儿还要来呢!”但她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此际,她躺在徐恪那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中,已仿佛忘却了这世间的所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想对她做些什么,她都不会有半点抗拒……
是啊!在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世界,还能有这样的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此时的徐恪紧紧地抱住了胡依依,一个翻身,滚烫的红唇就压了上来。他心胸中那一股狂热的气息,恰似一座火山行将喷发一般,再也无法遏止。
于他而言,眼前的人既是胡依依,又是吉田良子,既是十年前的“胡姐姐”,又是十年后的“胡娘子”……或者,眼前人到底是谁也已不重要,这一刻,他压制已久的心性,仿佛在那一瞬间就要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