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下意识地先看了看四周。
神父不知何时离开了。教堂里此刻只有她和格林两个人。
格林所说的那个心动的对象不言而喻。
希弗拉双手交握,露出了有些歉意的表情，开口说：“感谢你的心意，但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追查,暂时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格林腼腆地说：“希弗拉小姐,希望您不要为此困扰。我知道这一切显得有些……唐突。我说出这些话，并不是想将我的烦恼转移给你。恰恰相反,我希望能够竭尽我的力量,来消除你的忧虑。”
他说：“抱歉，我在忏悔室里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你和神父的交谈。希弗拉小姐，早上我见过那位死者的……‘遗体’,是我给他做了死亡鉴定并出具了死亡证明。我想告诉你,他的死是注定的，不必因此而苦恼。”
格林碧绿的眼睛显得如此清澈而纯真,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说出的话语却显露出一种残酷的漠然：“那是一个罪人，注定要以死亡洗刷他的罪孽。那个现场多么明显啊,是神抹除了他充满罪恶的形骸，以此来脱出他的灵魂，将其接引升华进天上无忧无罪的乐园。他的死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请您不要为此而忧愁。”
余舟看着格林，清晰地意识到，在他平静的表象下，有着暗涌的疯狂。
她避开了可能引发失控的有关“罪恶”的话题，摇摇头,谨慎地挑选着措辞,不动声色地说：“格林医生,如果那样的人因此可以进入天上的乐园,那神又要如何奖赏那些纯洁善良的人呢？他们也同样可以进入乐园吗？”
格林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深深地注视着希弗拉，叹咏般地说：“希弗拉小姐，这件事我本来不该现在告诉你。但你的灵觉是如此敏锐又如此动人，让我难以对你有所隐瞒。神不会忘记祂忠诚的子民。当所有人类原初的罪恶被洗刷，七次庆典后，神会赐下祂对纯洁的羔羊们的奖赏，使天上的乐园来到地上，将人间化为人类最初的乐园。”
“这些话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你是从神父那里听说的吗？”希弗拉轻轻地问。
格林微笑起来，他说：“不，希弗拉小姐，没有人告诉我这些，它是冥冥中降下的启示，是一瞬间的明悟。加入我们吧，如果我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引路人。在下一次庆典时，你会见到这新世界的预告。”
“格林医生，我不确定……你所说的加入，是需要我做什么？”希弗拉在他的目光下似乎有些害羞，避开他的视线，问道。
格林说：“希弗拉小姐，请相信接下来我所说的话，纯然出自对你处境的担忧。请离开那个放荡的女人，她是灾祸的根源，是乐园里的蛇，试图将神的羔羊引诱进歧途。离开她，让神的使者审判她的罪恶。那时你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短暂的分离后，你们终将在乐园重逢。”
“啊……”希弗拉的眼神锐利起来，她抬起头直视着格林，问，“我假设，你是在说艾米拉？”
“这个答案如此清晰而确定，因为她的罪恶是如此昭彰。”格林说，“是的，我是在说她。”
“那我的答案也非常清晰而确定。我拒绝。”希弗拉后退了两步，说，“我没有看到审判，只看到了杀戮与疯狂。如果乐园需要这样的行为才能开启，那我可以说它绝不是我想要的乐园。”
格林的目光变得忧伤。他叹了口气，说：“我接受你的选择，希弗拉小姐。或许这是神对我的又一次考验。在最后的庆典到来前，我们依然有机会成为同伴。请多加小心，不要让那些审判的余威伤害到您。当您需要我的时候，我将非常乐意为您引路。”
他向希弗拉点了点头，留恋地收回目光，走出了教堂。
余舟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牧羊人的画像，转身离开了这里。
结合刚才的谈话和她之前看到的异状，她已经对所谓的“庆典”的规则有了一些猜测。
不知道晚上还会不会见到血红色的“艾米拉”。余舟想。
她出现时自带的“所有摄像头同时失灵”的效果，实在很适合用来开诚布公地交谈和商量一些事情。
“怎么了？希弗拉，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向她走过来的艾米拉狐疑地问道，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千万不要像那个修女一样忽然跳起来打人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对罪人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逮捕和审判他们的工作应该交给警察和法院。”余舟一本正经地说。
“你在里面待的时间有些久，遇到什么事了吗？”龙宓问。
“和人聊了聊，听说了一些事。”余舟说。她注意到龙宓的衣服沾上了些灰，问道：“那个一会儿再说，你们这边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有点狼狈。”
“那个修女试图躲在角落用扫帚袭击艾米拉。”龙宓无所谓地说，“我把她的扫帚抢过来扔到了房顶上，过程中不小心落了些灰。”
余舟闻言抬起头，果然在旁边的住宅屋檐边隐约看到小半个露出来的扫帚头。
希望这户人家冬天给房顶除雪的时候，不要太在意这个神秘出现在房顶的扫帚的来历……
“你们没有受伤吧？”余舟关心地问。
“没事。她还没接近就被艾米拉发现了。”龙宓说。
余舟和她们转述了格林对她说的话，隐去了其中告白的部分和某些关于艾米拉的不当言论。简单描述为格林对她表示了好感。
“我认为我们应该在整座城市重新巡逻一遍。”余舟说，“希望不会发现更多出现异常的人。如果遇到了——至少我们可以提前有所提防。”
没人有异议，不过——
龙宓说：“先去吃午饭吧，我请客。”
在餐厅里没有看到顶着【想要重归乐园】的愿望的人，可喜可贺。
余舟打算把这类人称呼为狂信徒。
她们吃完一顿平静的午饭，先去给艾米拉买了一双平底的鞋子，随后开始了全城的巡逻。
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余舟再没有发现其他狂信徒的踪迹。
这种“转化”，目前看来，影响范围还很有限。
期间在路上经过了一名红发蓝眼，衣着有些不修边幅的看不到愿望的年轻男人时，余舟忽然对艾米拉说：“艾米拉，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一艘宇宙飞船！”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年轻男人的脚步一顿，这时艾米拉也不负所望地笑道：“哦，希弗拉，先是花朵和摇篮曲，然后是宇宙飞船，有时候我觉得你住在一个童话世界里。”
“如果是童话世界，能用魔法修好晚上失灵的摄像头，我们现在就不用费劲猜测昨天晚上警察局里发生了什么了。那看起来真像是邪神教派的某些仪式。”余舟耸耸肩，大声地发着牢骚，“哎，我也就是说说。杰西卡，我们的巡逻路线走了多少了？”
龙宓收回观察四周的目光，接话道：“差不多完成一半了，要休息一下吗？”
余舟四处看了看，和年轻男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神情如常地移开视线，背向而行。她说：“这里好像没有适合休息的地方，走吧，还是早些完成了去我家休息。”
只有艾米拉一无所知地抱怨道：“我的脚开始酸了，我们为什么不去租两辆自行车呢？”
平时出行全靠悬浮车的余舟和龙宓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艾米拉。
“怎、怎么了？”艾米拉问。
“艾米拉，你会骑自行车吗？我会骑自行车，但是不太熟练，没法带人。”余舟说。
她只在模拟驾驶游戏里学习过骑自行车，实际上手的话……区别应该不会很大吧？
“我不会骑，但可以学，这方面我学得很快的。”龙宓信心满满地说。
过了一会儿，两辆自行车慢悠悠地行驶在了路上。
“这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艾米拉一边用力蹬着自行车，一边嘀咕着。
“辛苦了，因为时间有点紧，我们最好在天黑前完成巡逻工作。”余舟在她旁边骑着车，谨慎地控制着方向，一边说。
“这和我以前开的车差别有点大，感觉还是挺新鲜的。再给我一点时间，今天晚上我就能学会了。”坐在艾米拉后座上的龙宓说，“艾米拉，一会儿你累了就停下来，坐到后座，我推着车走。我们交替着来。”
“好吧，交易达成。”艾米拉蹬着车，好像自言自语地低声说，“这些内容不是特意培训过吗？怎么感觉你像是第一次接触它。”
余舟和龙宓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艾米拉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昂起头，拨动自行车铃，洒下一路轻快的铃声。
她们巡逻时再次去了一趟诊所，诊所里，格林医生热情地迎接了她们。他在面对希弗拉时表现得实在很明显，让其他同事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余舟注意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她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穿着护士服的漂亮的金发姑娘。
金发姑娘头上的愿望是【想成为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