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里,朱棣陪仪华在后园慢慢散着步。仪华肚子日渐沉重,如今走路需要用手扶着腰。
去年朱棣命人在后园辟出一片林地,种了四十九株海棠,四十九株郁李。花树间隔而植,高低错落,枝桠相依。中间置一座飞檐六角小亭,引溪水过亭,凿曲水流觞。今年花朵一时争相盛开,红红与白白,细看如珠、如玉、如胭脂,远望如云、如雾、如积雪。赏花饮酒于亭上,眼前花如锦屏,耳边鸟鸣啁啾,宛似仙境。
满园春色,朱橚时时想去赏玩,每每碰见哥嫂在内,不愿惊散人家鸳鸯,只好回避。
这一日,仪华看见他身影,问朱棣:“刚刚那人,可是五弟?”
“嗯,是。”
“怎么转身就走了?走得飞快。”
朱棣笑道:“算他识趣。”
仪华道:“咱们正集海棠诗句,四哥叫他来一起呀,多一个人更好玩,也省得五弟寂寞。”
“我不。”朱棣答得很干脆。
仪华轻声嗔他:“小气鬼,粘人精。”
“怎么这么爱脸红……”朱棣笑着捏捏她脸颊:“我又想起一句,‘海棠经雨胭脂透。’轮到你了。”
“谁脸红了……哼,我也想起一句,‘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
朱棣道:“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仪华道:“犹记携手芳阴,一枝斜戴,娇艳双波秀。”
朱棣道:“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
仪华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朱棣道:“守定花枝,不放花零落。”
仪华道:“故园今日海棠开,梦如江西锦绣堆。”
朱棣道:“老去惜花心,相对花无语。”
……
两人已经较量了上百句,都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搜肠刮肚也已经不剩几句可用,到最后仪华脱口而出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
朱棣道:“这可不算咏海棠的诗,也不应景。你输了。”
仪华道:“怎么不算?若说不应景,今晚我不帮你了。”
朱棣昨夜才重新尝了甜头,听她这么说,心虚道:“你可不带这么耍赖的。输了,更该听我的才是。”又威胁道:“今晚若不从我,我出去到处说,‘女诸生’集海棠诗输给了燕王。”
仪华脸蛋通红:“哼!小气鬼……粘人精!”
朱棣得意地环抱着她,笑道:“任你骂。我是不会悔改的。”
仪华道:“骂归骂……不许你改。你若改了,我不依。”
“嗯。好。”朱棣下巴搁在她肩窝上,两个人傻笑一回,仪华轻轻叹道:“四哥,我刚刚,想起一个人。”
“三嫂?”
“嗯。”仪华问:“四哥是怎么猜到的?”
“去年这时候,你常拿你们集诗写的帖子来给我瞧。我还记得你说三嫂记性好,过目不忘,擅长集诗。”
“是呀……她才思敏捷,玩集诗有瘾。玩到兴起时,都不许旁人接,自己连续写上十几句。从小到大,从来没见她输过。”
朱棣叹道:“怪不得,那些日子三哥也爱撺掇大伙儿行酒令集诗。可惜二哥不爱文墨,我们玩的次数有限,那时没好好陪他尽兴。三嫂走了,恐怕三哥往后几年,都不会再碰这个了……仪华,枣儿生下来之前、你身子养好之前,咱们跟二哥二嫂他们,少些往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