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会是你的什么亲戚吧？”
遗憾的是，缪尔并没有回答云浅，他看起来似乎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幅度极小地歪了歪头。
这里不是昨天研究所的船只去到的海域，而且离岸边的距离也算不上很远，缪尔会出现在这里云浅是没想到的。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空灵而悠远的歌声，缪尔微微一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紧接着转身就要走。
云浅有些着急地扶着桅杆，却忽略了渔船的桅杆已经布满了锈迹，她用了力，桅杆承受不住，发出了最后的一声哑叫。
桅杆断裂，云浅因为惯性往前扑去，从船尾掉进了海里。
云浅不怕水是真的，不会水也是真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漫过云浅的嘴巴和鼻腔，她在起伏中张嘴呼救。
在云浅被海水模糊的视线里，那道银白色长发的身影停留在原地，目光似犹豫似试探。
渐渐的，云浅挣扎的手越来越沉重，呼救声也弱了下去。终于，船舱里的渔民们听到声响跑了出来，看见了快要完全沉入海底的云浅。
“快！丢救生圈，下去救人！”
在意识清醒和昏沉的那一刻变化之间，云浅感受到了上面人拉自己的力量。
同时……也感受到了从下往上扶了她一把的推力。
………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云浅躺在床上，咽喉里全都是海水的淡淡咸涩味道，一时之间让云浅皱紧了眉。
这里是一个渔民的家中，云浅被进来送水的妇人告知。
“我们对你进行了紧急抢救，本来想送你去医院的，可是被你迷迷糊糊地拒绝了，就只好暂时把你带了回来。”
“噢，对了，你的衣服也是我换的，不用太担心，湿衣服穿多了也不好。”
云浅还残留着一点印象，她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好像抓着渔民的袖子让他们不要把她送去医院。
妇人将热水和热汤放在床头，云浅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这没什么的，我们住在海边，时常会碰见突然溺水的人，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妇人温和地笑着。
妇人热情地邀请云浅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云浅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在吃饭之前，云浅出去走了走。
黄昏的海滩很不一样，已经被海平线遮了一半的斜阳染红了半边天空，让走在沙滩上的人拉出长长的影子，岸边整整齐齐停靠着一艘艘渔船，透着渔民们日落而息的宁静平和。
云浅赤着脚走在沙滩上，任由海水时不时将她的脚淹没，漫上来的海水还会带来一些小礼物，比如剩了一半的贝壳，缺了一角的海螺。
妇人给云浅换上的是一件棉质长裙，裙摆随着风摇曳，发丝也被吹起。
沙滩很快到了尽头，前方的路被一片好大的树木遮住，树木的叶片很大，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云浅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房屋，回过头时好奇地掀开叶片走进去。
大概这就是研究员天生的职业病，永远保持着过剩的好奇心。
叶片之后像是另一个世界，这里安静祥和，就连植物都和树木另一边人类居住地的不一样。
可惜身上没有任何专业的收集仪器，如果有，可以摘下一点来带回去研究的，云浅漫无目的地想。
再往前走一点，云浅来到了沙滩上，夕阳和刚刚看到的一样，就是沙滩上躺着一个人影。
云浅以为是有人溺水后被冲上岸来，跑近了才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人。
是缪尔。
缪尔安静地躺在沙滩上，眼睛阖上，蓝色鱼尾拖出去很长，只有大大的尾鳍可以受到海水的滋润。
不会是搁浅了吧？！
云浅快步走上去，刚跪在缪尔的旁边，还没来得及欣赏美人鱼的美貌，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就睁开了。
因为刚刚睁眼，缪尔眼底的攻击性和警惕都是明晃晃的，导致云浅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缪尔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左边腰侧有一处很小的鱼尾型印记。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云浅先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搁浅了，需要帮助，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小美人鱼并不是很懂人类的语言，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咕”的轻微叫声。
云浅愣了好几秒，一拍脑袋，低下头用手指在沙滩上写写画画。
最终，靠着云浅画什么都四不像的画技，那条鱼才勉强看懂，眼底的警惕性散了一些。
但这并不妨碍缪尔又往海边退了一点。
云浅：“………”
她看起来很像一个鱼贩子吗？
一人一鱼又僵持了几秒，云浅抬头望天，低头时缪尔又往海边退了一点。
“……你退得再少我也看得出来。”云浅说。
“算了，”云浅摇摇头，看着那双湛蓝色的剔透眼眸说：“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今天下午在海里，她感受到的推力应该就是面前这条鱼做的。
缪尔轻轻歪头，倒也是没有再往后退，漂亮鱼尾已经有一大半浸泡在了海水里，被海水浸润，缪尔的脸上带上了些他不自知的满足。
那大概可以称作是回到了令自己安心下来的领域的惬意。
缪尔没有像今天下午一般离开，这里看起来是他的地盘，要离开的应该是云浅。
但是作为外来闯入者的云浅并没有这点自知之明，她坐在沙滩上。
也许是没有从云浅身上感受到恶意，人鱼勉强让这个弱小的人类在自己的地盘上待一会儿。
当然，缪尔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人下午在吃烤干的小鱼。
即使他在深海里也喜欢吃小鱼……
斜阳渐渐沉下去，最后一丝光亮在夜幕之下消失，天边布满了点点繁星。
在夜色中，缪尔湛蓝色宝石般的眼睛散发着莹莹的幽光，银白色长发也染上了夜的色泽。
那双眼睛太具有诱惑力，尽管缪尔并没有在看她，云浅仍旧不自觉地就掉了进去。
缪尔用鱼尾拍了拍水面，拍起一阵水花，水花好巧不巧地就溅到了云浅的脸上。
随着水花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天巴掌大的小鱼，云浅手忙脚乱地接住小鱼，然后就被海水淋了一脸，还被小鱼的尾巴拍了一下手心。
缪尔有些愉悦地看着云浅，人鱼在为自己投喂了弱小的动物而感到愉悦。
云浅抱着鱼，从脑海里搜刮出一点从古籍上看来的关于人鱼的信息。
人鱼是强大的，所以在他们的庇护下，海底世界无比安宁，它们也经常保护弱小的动物。
保护弱小的动物能给高贵的人鱼带来满足感。
所以，她在人鱼的眼里已经被划分到了弱者的那一类吗，云浅想。
云浅又看到了对方在浅水区显得有些无处安放的长长鱼尾。
也是，毕竟她还没有人家的尾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