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相府宾朋满座,语笑喧阗,迎亲的队伍洋洋落落都快蔓延到了京城外头。明明是绿肥红瘦的时节,京城内却若溺了火一般,到处都开满了鲜艳的枫花,仔细一瞧,却是通红的绸子。
若是有心人比来,却会觉得,这成亲的排场,可是比安北侯那一次还要宏大的。
不说其他,光是那各国的使团,就排起了一条长龙,这倒是有些几年前百国来朝的气势了。
京城里头热闹鼎沸,外头更是有守城军层层戒备。正是因为盘查更加严苛了一些,所以这段工夫几乎都没什么百姓进出。
刑剑一身布衣,背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走。
守城军以为他落下了什么,便问:“怎么了?”
刑剑摇摇头,颠了下包袱,就继续走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等他到底想出了什么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
京城。
所有人都向往着的,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城。
刑剑深吸一口气,继续向里走。奇怪的是,这进了京城之后,倒是安静得很,路边只有几个摆摊的人,隔一会吆喝几句,没什么气力似的。
刑剑皱眉。
他是到京城了没错啊?
行了足足半个月。
街上冷清得出奇,怎么想都很奇怪,于是刑剑便问了问街边卖胭脂的小商贩:“小哥,这儿是京城?”
小商贩奇怪道:“是啊,您打外头来?”
“是,请问这京城为何如此安静?”
“哦,这个呀,”小贩笑了一下道,“今儿是咱们左相大婚的日子,大家伙儿啊都去凑热闹了,所以没人。”
刑剑心道难怪。
小贩以为他也要去凑热闹,便随手指了指道:“就在那边呢,你呀,一直往东边走,然后就能看见迎亲的队伍了。这队伍可是老长了,我瞧着走了一个时辰,都没到。”
刑剑点头道了声多谢,还顺手买了一盒胭脂。
小贩便眉开眼笑地谢过了。
刑剑心道此刻天色还早,去瞧瞧也无妨,于是便只身背着包袱往东边走,结果越走,这人就愈发地多,等再走了三百多步之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干脆就把街道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刑剑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显眼。他也无需垫脚就能瞧见,远处好像有鲜红色的接亲队伍过来了。
“来了来了!”
“快看看那是什么!”
“我的老天爷啊,好漂亮的梅花鹿啊!”
刑剑定睛,纵使他平日比较淡定,看见这样的景象却也不禁动容。
却见那宽袍大袖的新郎官骑着一只比骏马还要高上一些的鹿,这鹿通体好像镶嵌着一层金光,身上的皮毛柔顺锃亮,神秀无双昂首阔步。
而神鹿之后,那原本应该跟随的锣鼓队却是被替换成了丝竹,那丝竹乐音比起欢快的锣鼓声,更是多了三分庄重。这神鹿踏着袅袅云烟,宛若自天边而来,让人不自会想,那花轿里头坐着的,可真的是迟允笔下花姿月貌的仙子瑶姬?
“娘耶。”
“这是神仙下凡吧!肯定是吧!”
“是了!我就和你们说过,咱们相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咋样!”
“放你娘的屁吧。”
刑剑不信什么神鬼,但他觉得眼前这景色就——
还挺梦幻的。
看来左相很喜欢这个妻子,他心想。
正当他发呆的时候,一道再熟悉无比的女声飘了过来——
“再高点儿,哎呀,你摸到我屁股了!”
霓裳话音未落,就被陆子晚掐了一下大腿。然而这一下也晚了,不少人都听到了这狂放的发言,纷纷侧目想瞧瞧是哪位女子如此大胆。
霓裳挺起胸脯自信一笑:就是老娘我。
托着她腰臀的陆子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他依然没有松开手,霓裳也就牢牢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看热闹了。
“哇!”
霓裳见这梅花鹿经过,眼珠子都快黏在上头了。她拽了拽陆子晚的头发道:“你看呀,好漂亮的鹿呀!”
陆子晚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老头的后脑勺。
霓裳无不感叹道:“真是的哦,左相就是左相,如此铺张,都没人骂他。”
陆子晚无奈道:“你低声些。这儿人多耳杂。”
霓裳毫不在乎道:“笑话,老娘才不怕。”
她似乎没发现刑剑。刑剑收回目光,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原来那样狠辣的女子,也有如此娇嗔灵动的时候?
他思虑的时候,接亲的队伍已经过去了一小半。霓裳跨坐在了陆子晚的肩膀上,指着前头道:“杨潜在前头呢,咱们快去看看!”
陆子晚道:“肖霓裳。”
霓裳肩膀一缩。
自从他们和好了之后,陆子晚就很少唤她的全名了——除了那次她丢了半条命从雪域回来之后。她心虚一笑道:“怎么了?”
陆子晚温温柔柔地扎着刀子:“你胖了。”
霓裳直接给了他一脑拍:“不许胡说,真讨厌!”
陆子晚:“……”
他真没快玩笑啊。
和这二人不同,杨潜闲闲地坐在树上,欣赏着下头的景色。
他怀里还搂着一个阿芸。
阿芸倒是不怕高,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受到惊吓,于是她只能死死地搂住夫君的脖子,然而她那隆起的小腹却又十分沉重,所以阿芸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了。
若是宋明珂瞧见杨潜居然敢带小孕妇上树,定然会赏赐他一顿鞭子。
“阿,阿潜,”阿芸眼睛亮亮的,“好漂亮呀,可是我有点怕。”
杨潜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他低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好。”
阿芸笑了。
她道:“阿潜,听说对着神鹿许愿,就会实现呢。”
树影之下,小女子的容颜显得格外光彩照人,显然是被照顾得很好。杨潜微笑道:“那阿芸想许什么?”
“想要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好好儿地长大。希望阿潜能一直陪着我。”阿芸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自然是肯定的。”杨潜摸了摸她的头发。
阿芸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散着清香的怀里,嘴角噙着温软的笑意。然而此刻杨潜却支起了身子。
“嗯?”
阿芸道:“怎么了?”
“不对劲。”
杨潜指了指:“你看见那些女人没?”
阿芸顺着看去,却见他指着的正是几个身着彩色春衫的女子,瞧不到模样,但个个都是窈窕的。她茫然道:“看见了呀。”
杨潜甚至放下了双腿,带着兴味笑了一下。
“嘿,这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