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书实在没有办法,认命一般地往展于宗的院子里头走去。
离老远他便听到了自己亲爹的声音。展书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嘎吱。”
展书走了进来,道:“爹……爹,娘。”
展于宗正在和自己的妻子说话,闻言转头挑眉道:“哦,是你回来了啊。”
“是……是啊。”
展于宗应了一声,端起了茶杯道:“我听说怎么着?你今儿个在外头协助人家飞花卫办案了?”
展书张了张嘴,愣了一下道:“是啊,怎么了,爹,我做错了吗……”
展于宗见自己的儿子这唯唯诺诺的样子,道:“你怕什么,为父又没说要揍你。”
展书低下头来,不敢看自己的亲爹。展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对儿子这横鼻子竖眼的样子,不禁道:“你也对书儿温和一些呀,你看书儿都不敢说话了。”
展于宗大着嗓门道:“我对他很凶吗?”
展书缩了缩肩膀。
在军中待过的人,嗓门都不小,更何况像是展于宗这样的人。展夫人轻叹了一声,道:“你呀。”
展于宗的身形高大,光是坐在圈椅上就好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压迫感不小。他道:“帮人家办案,是好事儿,不要觉得丢人。”
“好的,爹。”
展于宗放下了茶杯道:“我看你带着你的弓箭,怎么,今日用了?”
展书心中一紧——来了来了。
他道:“嗯,是的,父亲。”
展于宗哼哼了一下道:“怎么样啊?力度如何?”
展书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挠了挠脸道:“那个,余箭七寸左右……”
“啥!”
展于宗瞪着眼睛一拍桌子道:“你还留着半截儿出去?!”
展书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可气死老子了!”
展于宗道:“老子教你射箭教了十五年,你今日居然没有给我把那个小贼扎透,还留了半截,你这是在给老子丢人!”
展书都要哭了。
他的鼻尖一红,差点就哭了出来。被展于宗这一说,神情上更是带了一点退缩。
展于宗道:“学艺不精,你给我继续去练!今日练不明白不许吃饭!”
展书不敢和自己的父亲顶嘴,道:“好的爹……”
展夫人摇头,道:“书儿帮人家飞花卫抓人,这是好事,咱们的儿子这是出息了呀,你怎么还这样?”
展于宗道:“你懂啥,这叫严师出高徒!”
这一下给展夫人逗笑了,她道:“你这算是什么师……”
“我还是他爹呢!”
展夫人无奈。
“行了,你赶紧去吧,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懒,小心了你的皮!”
展书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呜呜呜,好的,爹……”
展于宗冷哼。
展夫人看儿子走远了,这才对自己的夫君道:“儿子这样胆小,都是被你给吓的。”
“你怎么不说是被你给惯的。”
展于宗道:“要是你不惯着他,他能这样胆小啊?”
展夫人掐着腰道:“你再说?”
展于宗一愣,这才笑了笑,讨好地牵起了夫人的小手,摸了摸道:“夫人别生气,这不是也为了咱们的儿子好吗,你想啊,咱们的书儿是咱家的独苗苗,我可不得好好地操练他,不然他将来怎么混啊,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
展夫人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道:“今日不许让书儿饿着,若是让我们书儿饿到一点,仔细了你的皮!”
“好好好,是是是。”
展夫人这才放下了手。
“好了,不说这个,”展夫人说完,又道,“你今日怎么又和程将军打起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惹陛下生气吗?”
“老东西先招惹我。”
“胡说,肯定是你先招惹的人家。”
展于宗嘿嘿一笑道:“不管如何,我这不是没吃亏么。而且我也没真下手,要不那老东西的假牙都得被我给打掉。”
“你便吹吧。”
“真不是,”展于宗道,“今日的事情有点复杂,那些东西针对飞花卫,我瞧着那小指挥使好像是被那些东西给捏住了,便和老程一块儿转移了下陛下的注意。”
“陛下还真就没计较了,哈哈。”
展夫人瞪了他一眼,却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朝堂上头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但是你作为书儿的父亲,还是要给孩子做一个好的表率,成日里头在朝堂上动手,若是书儿和你学了去,岂不是也成了那蛮不讲理之人?”
展于宗道:“我咋就蛮不讲理了?”
“那谁知道。”
展于宗:“……”
算了,和自己的媳妇讲什么理。
==
从林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暗下来了。
宋明珂一出了门,神情就严肃了下来。她站在马车前头,看着马儿的脖子发呆,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沈承聿捏了捏她的手道:“怎么了?”
宋明珂撑起了个笑道:“没什么,你别担心。”
沈承聿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天色。他道:“所幸路程也不是很远,不如我们走走吧。”
宋明珂恰巧也觉得心中堵得难受,便同意了。
沈承聿回头看了看林冬,和等在外头的青梅,挑了挑眉。
林冬的脸一红,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假装若无其事。
暮色将至。
柔和的夕阳铺开,淋下了一层金色的鳞光。宋明珂和沈承聿并肩走在街上,静静地看着街上的人们来去,倒也算是平和。
沈承聿道:“很担心?”
宋明珂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道:“嗯。”
其实,前世的林双游,倒也算是寿终正寝了。他这一生过得十分美满,在离世之前,大渊也恢复到了从前那繁荣的样貌。
但是宋明珂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不知道来源何处,但是看到林双游那有些发白的鬓角,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心。
宋明珂想了想,问沈承聿道:“若是可以选的话,你想如何死?”
沈承聿:“……”
他看了看未婚妻的侧脸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二人现在谈论这个不太合适?”
宋明珂轻哼道:“我们都是要死的。”
沈承聿严肃道:“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死。”
宋明珂轻哼。
她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微微歪了歪头,靠在了沈承聿结实的肩膀上。
或许对于他们武将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寿终正寝罢。
两个人走了半天,从东街走到了西街,从吆喝声穿过了脚步声,却依然没有停下。
一路无话。
宋明珂的手其实并不大,被沈承聿温温柔柔地包在手中,很轻松地便攥住了。沈承聿停下了脚步,伸出了另一只手,也牵住了宋明珂。
二人面对面,静静地站着。
宋明珂抬首看他,难得温柔道:“怎么了?”
沈承聿看着她柔亮的秀发,心中想的却是,真的很想快些让她梳上妇人髻。
还要再忍两三个月。
他叹息了一声,把宋明珂给搂在了怀里。宋明珂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脸埋在他的衣衫里头,那上头满满都是淡淡的清香。
沈承聿在她的耳边道:“我心悦你。”
宋明珂应了一声,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夕阳逐渐落下,照在了相拥的男女身上,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如胶似漆,似乎永远都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