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李江妙坐在绣架前,借着微弱的烛光在这薄薄的绸布子上头穿针引线。阮嬷嬷端着一小碗热乎的鱼羹进了屋子,一瞧李江妙还在绣东西,便道:“姑娘,都这么晚了,您该歇下了。”
李江妙咬了咬手中的丝线,道:“奶娘您先去睡吧,我还不困呢。”
“还说不困呢,那眼睛都快是要睁不开了。”
阮嬷嬷把吃食放在了桌上,走了过来道:“姑娘你这是绣什么呢?”
不瞧不知道,一瞧却看出来了,这李江妙赫然是正在绣一副双面鸳鸯游荷图。阮嬷嬷轻叹了一声道:“这颜色可真漂亮!瞧这鸳鸯,简直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李江妙笑了一下道:“这是给长公主的,至于做个什么,我还没想好呢。”
“哟,这面料做个枕面儿还真是不错。”
李江妙想了想道:“寝室里头的东西算是贴身的,我怕长公主不习惯——再说吧。”
李江妙放下了针线,转身起来,揉揉自己酸软的腰肢。阮嬷嬷赶忙按着她的肩膀道:“好了,明日再绣也是来得及,姑娘快趁热把这鱼羹给用了,用完了好美美地歇下了。”
李江妙道了一声好。
李江妙刚想端起小碗,却被身边的侍女接了过去。阮嬷嬷眉头一皱,刚想说话,李江妙就拦住了她。
这侍女模样十分标致,眼角微扬,似狐狸一般,她好似眉眼带笑,媚骨天成,仔细看来居然有两分宋明珂的影子。这女子看起来细皮嫩肉,怎么都不像是个吃苦受罪的侍女,
霓裳翘着指头,自袖中取出了一根银针,她将那银针探进了碗里,再拿出来,果然,这针尖立刻被染成了黑色。
阮嬷嬷下意识想要惊呼出声,却生生止住了。
她捂着嘴巴,瞪着眼睛看了看那针,颤抖道:“姑娘,这这这……”
李江妙并不惊讶。
霓裳捏着那针,把鱼羹放在了桌上。她的声音轻软呢喃,如同龙须糖一般细腻酥甜:“看来是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呀。”
李江妙看着那鱼羹,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霓裳嗅了嗅那鱼羹,道:“暂时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毒,但是我能看出来,这是慢性的,你若是长期服用,不出三个月,就要玩儿完。”
阮嬷嬷也没空在意霓裳那随意的口吻,她颤抖着嘴唇,一想到自己亲手端着这鱼汤走了进来,直接一下给李江妙跪下了。阮嬷嬷脸色发白道:“姑娘,真的不是我呀!这,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姑娘!”
李江妙将阮嬷嬷扶了起来,道:“我知道,我自然是相信奶娘。”
阮嬷嬷站了起来,却因为担心李江妙的安危,紧张地直揪帕子,她道:“姑娘,这,我们该咋办呀?”
李江妙刚想说话,就听有人敲了敲门。霓裳回到了李江妙的身后站定,将手里的银针给藏了起来。李江妙这才道:“进来。”
一个身穿黑色大氅的壮汉开了门,走了进来道:“当家的,我刚才瞧着大漠和荒北鬼鬼祟祟,好像要出什么坏道啊。”
李江妙道:“你说说。”
马环道:“刚才我看到他俩偷偷摸摸地从厨房出来了,我感觉有猫腻,所以马上来告诉您。”
李江妙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暖意道:“我知道了,辛苦马大哥了。”
马环抱了抱拳,便转身出去了。
阮嬷嬷愤怒地撸起了袖子道:“好哇,这是哪里来的臭混蛋,居然害到我们姑娘的头上来了!可,可真是气死我老婆子了!”
李江妙按住了阮嬷嬷的手道:“奶娘您先消消气。”
她对霓裳道:“霓裳,麻烦您帮我去问问院子里头的暗卫,看看马环所言是否属实。”
霓裳摸了摸自己的耳铛,戏谑地笑道:“怎么?你是信不过你的手下?”
李江妙淡淡道:“不是信不过,只不过我做事情更喜欢有依据罢了。”
她知道,自己手下这些人,不过是为了利益才愿意待在她身边。栽赃陷害、尔虞我诈那都是常事,她若是偏听一词,下场会非常凄惨。
据李江妙所知,这马环,就和荒北不对付。
霓虹觉得很有意思。明明那日她还面带感激地和荒北说相信他来着。
不过,对于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光怪陆离的霓裳来说,李江妙的做法她并不反感。
霓裳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李江妙微笑道:“你是长公主的人,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背叛长公主,那么我愿意相信你。”
这话说得十分高明,算是把霓裳个人和宋明珂都捧上了一把。霓裳娇笑起来,摸了一下李江妙的下巴道:“我喜欢你。”
说完,霓裳便摇曳着绰约的身姿走了出去。
阮嬷嬷惊讶道:“……长公主的人?这女子是长公主的人啊?”
李江妙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那鱼羹,鲜美的乳白色汤羹上头还飘散着热气,碧绿色的葱花微微点缀,看起来十分可口。
袁惊荷……
李江妙眼中闪过冷意。
给李江妙的吃食下过了毒之后,大漠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从前他在京城中虽然厮混了很久,却很少做谋财害命的事情。其实,袁惊荷刚开始提出要杀了李江妙的时候,大漠是不想同意的,但是,袁惊荷一再与他保证,说那李江妙软弱可欺迟钝愚蠢,只要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
那毒药无色无味,听说是花了很大价钱弄到的,寻常的高手都发现不了,更何况是李江妙。
而且,袁惊荷可是拿出了整整一万两的银票!
那可是一万两!
他给李江妙干三辈子的活,也不可能赚这么多!
大漠想到这里,紧张的情绪微微缓解了下来。他洗着手,用了许多的皂荚和粗盐,他嗅了嗅,直到手上没有了那毒药奇怪的气味,这才放下了心。
李江妙对他们这些弟兄,其实还算不错。
大漠看着与他同屋的两个弟兄睡在榻上的身影,摇了摇头。
李江妙,她死了也只能怪她倒霉。谁叫她挡了别人的路,活该。
想来想去,大漠脱下了外衫准备睡下了。他刚想坐下,一转头就看到荒北站在屋子门口,月光落在他的后背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大漠吓了一跳,道:“我日,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吓死我了。”
荒北似乎是笑了一下,他道:“行了行了,你先别睡,还有点儿活没做完,你帮我一下。”
大漠不耐烦地趿拉着鞋子,穿上了外衫骂骂咧咧道:“都这么晚了还他妈干活。”
“行了,少抱怨两句吧。”
大漠冷哼了一声,走出了屋子,带上了门。然而他没走两步,突然感觉脖颈一痛,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