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卓回来的时候,迟允正坐在院子里头擦拭着一把剑。
那把长剑锋刃明亮,似雪片一般纯净,还闪着淡淡的光芒。不消一看也知道,这把剑,必定是一把锋利的好剑。
而迟允的身边,一小刻矮松被拦腰砍断,树冠倒在地上,针叶散了一地,落在迟允的脚边,看起来无不可怜。
简卓小心翼翼上前道:“大人。”
迟允放下剑,抬眼看他道:“没杀成?”
简卓咬牙,单膝跪地道:“属下该死。”
迟允低下头,继续擦拭剑身道:“是飞花卫?”
简卓愣了一下,道:“是……是的,原本我们就快得手了,但是是飞花卫救了公孙鸣。”
“公孙鸣发现了你没有?”
简卓抱拳道:“没有,公孙鸣绝对不知道是谁做的。”
“那就好,”迟允倒是也没太在意,他的语气也十分平静,道,“只要公孙鸣认不出,那他也不能追究。”
简卓低下头,不敢接话,等待着迟允的惩罚。
迟允斜睨了他一眼,道:“一会儿自己下去领罚。”
简卓知道,迟允这是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便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一脚踏进迟府的时候,心中是怀着一种怎样壮烈的心情。
迟允不再问这件事,转而道:“宫中有什么消息?”
简卓那一颗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知道,迟允这几日的心情都非常不好,他的戾气也越来越重,有的时候从外头回来,简卓总是能闻到他身上好像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最近一定又杀了人。
简卓咽了口唾沫,道:“太后请了沈承聿和长公主,一同入宫。”
迟允闻言,擦拭剑身的手只是停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平平让人听不出来个喜怒:“哦,是吗。”
“是,而且,”简卓犹豫了一下,道,“太后赏了沈惩聿很多东西。”
沈承聿已经回来好几天了,该赏的都已经赏了,这个时候赏赐沈承聿,能是为了什么?
迟允淡淡地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简卓沉默了一下,便道:“属下告退。”
待到简卓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中的时候,迟允这才停了下来。
他把绢布扔到了一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光滑的剑身。冰冷的剑刃,闪着凛冽的寒光,就如同她的目光一般,永远都不可能迎来融冰的暖春。
院子中静默至极,迟允身边的丫鬟静静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迟允突然用力。
他用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握住了锋利的剑刃,那剑刃一下就把他的手心给划破,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腕泊泊往下流,滴答滴答,落到了地上残存的叶片上头,触目惊心。
疼痛。
尖锐又真实的疼痛。
迟允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手心越来越紧。
这时,许泽从书房中走了出来。他看到迟允这类似于自残的行为,赶忙上前道:“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赶紧把迟允的剑拿了下来,扔到了一边,而他捧着迟允的手,那温热的鲜血沾到了许泽的手指上头,可把许泽吓得不轻。许泽带着哭腔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啊?奴才去给您拿药,您可千万别走啊。”
说完,许泽赶紧走了。
冷风一吹,迟允倒是不觉得怎么疼了。
只不过那鲜血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止得下来的。
迟允转头,对站在一边的丫鬟勾了勾手。
那丫鬟原本规规矩矩地站着,眼见迟允叫她过去,脸上一红,便走上前,声如蚊蝇道:“大人。”
迟允伸出自己流血的手,放到丫鬟的嘴边,道:“舔干净。”
那丫鬟一愣。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大人怎么会叫她做如此羞辱的事情?可是,可是……
她看着迟允那张俊脸,还是鬼使神差地轻轻握住了迟允的手,张开了嘴。
待到这丫鬟把迟允手上的血差不多处理干净的时候,迟允突然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脸。
那丫鬟被迟允吓到了,尖叫了一声。
迟允冷漠道:“滚出去。”
丫鬟的眼中含满了泪水,她的嘴里溢满了血腥的气息,委屈道:“大人……”
“滚。”
迟允的手一甩,那丫鬟便被带了一个趔趄,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提着裙子哭哭啼啼地跑出了院子。
所有人都被赶出了院子。
迟允看着地上那棵被他懒腰砍断的松树,眼神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了来了。”
许泽拿着药箱走了过来,蹲下身。
他一边打开药箱,一边担忧道:“大人,您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能够这样折磨自己呢?您的手,可是用来批阅公文,用来描绘丹青的,可千万不能废了啊。”
迟允淡淡道:“啰嗦。”
“再啰嗦您也得听啊,”许泽握着迟允的手,叹气道,“可能有点疼,您忍着一点。”
迟允没应。
他对许泽道:“你说,长公主嫁人,咱们该送一份什么样的礼?”
许泽的脸色一变,手一抖,那药粉就被他洒出了一大半。
幸亏迟允并不在意。
许泽不确定道:“……长公主嫁人?”
“嗯。”
“她难道,不嫁给大人您?”
迟允的语气有些凉:“她没有选择我,他选择了沈承聿。”
她没有选择他。
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给盯上的情况下,她依然没有选择自己。
许泽握着迟允的手,有些颤抖。他道:“嗯,嗯……反、反正,长公主那么凶,就算嫁过来,也不一定合大人的心意。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们大人还愁娶不到媳妇吗?”
许泽那故作轻松的语气落到了迟允的耳中,也没让他的表情掀起任何波澜。
他一字一顿道:“不,我只要宋明珂。”
许泽下意识道:“可是,可是长公主她不是都已经……”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