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过后,黄太后赢了这盘棋。
“是微臣输了,”迟允将棋子放在了一边,笑着看了看黄太后,“太后娘娘棋艺高超,微臣拜服。”
黄太后道:“迟大人谦虚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宋明珂,却见她眼睛晶晶亮亮的,端着小碗的样子十分乖巧。黄太后抽出了自己的手帕,为宋明珂擦了擦嘴角道:“看你这小馋猫的样子。”
宋明珂低头笑了一下。
黄太后站起身,道:“好了,哀家折腾了这许久,也是累了。梨园里头搭好了戏台子,哀家听说他们那一出四郎探母唱得是极好,你们两个刚巧可以去听听。”
宋明珂低头,不说话。
迟允抱拳道:“是,微臣恭送太后。”
黄太后离开了。
宋明珂将小碗放到一边,抬眼看了看迟允。
迟允眼中含笑,对着宋明珂伸手一引道:“长公主请?”
宋明珂搭着青梅的手便往梨园走。迟允一直施施然跟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心情似乎十分不错。
到了梨园,黄太后请来的戏班子似乎是早有准备。领班见宋明珂到了,便将曲目单呈给她过目。
宋明珂本就不常听戏,所以听什么曲目对于她来说没区别。
戏台子上头,锣板胡弦之声响起,衣着精致华丽的青衣声色饱满却又不失清丽。因为这个戏班子是黄太后从宫外请来的,所以班子内的伶人也算是个个都叫得出名号的角儿了。
宋明珂手边放了一些精致的点心与果干。
她随手拿起一块红豆糕饼,研究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小口。
糕饼口感略甜,但却发干。宋明珂刚想抬手去拿茶杯,迟允直接一推,便将茶杯推到了宋明珂的手边。
宋明珂抬眼看他,却见他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戏台子,根本没看自己。
她又轻轻地喝了一口清茶,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青衣的身段很好,唱腔又十分特别,不知是否合长公主的心意?”
听了迟允的话,宋明珂淡淡道:“还行,本宫并不时常看戏,对这些了解并不多。”
“是么,”迟允笑了一下,道,“刚巧在下对戏曲也是一知半解,长公主若是愿意,在下十分乐意与长公主一同欣赏探讨。”
宋明珂拿起了一把松子,剥了一颗,看了看迟允道:“本宫最近很忙,没空。”
迟允见她费劲地用自己的手指剥开松子,那细白细白的手指还被松子的壳硌得都泛了红。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柔嫩得和水一样,仿佛稍微一用力,她就会受伤一样。
迟允勾了勾嘴角,拿起松子,一颗一颗地剥了起来。他手指十分灵活,没一会几颗被剥好的松子便躺在了小瓷碟里。
“讲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①
铁镜公主的扮相与身段是极好的。她微微侧着身子,眼神明亮灵动,旗头上的坠饰都未曾晃动半分。
唱到这里,迟允将装了许多松子的碟子向宋明珂推了一下,道:“世人皆赞杨四郎孝行感天动地,微臣却觉得,公主才是那个真的该被称颂的人。”
宋明珂假装没有听出来他话里的深意。她接过小碟子,一颗一颗地捻起松子,道:“铁镜公主为了杨四郎,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盗取金枇箭,是成全了他的孝心。”
迟允“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宋明珂,却见她正一脸认真地品着松子,根本没有施舍给自己半个眼神。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台上快板接了杨四郎的唱词:
“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本宫喜心间。”
“站立宫门,叫小番——”②
豪气冲天的嘎调伴随着节奏鲜明的唱板,流水一般自伶人的口中传出。迟允拍了拍手,高声道了一句:“好!”
宋明珂觉得有些稀奇。在她的印象里,迟允一直都是一个阴沉的私下里不喜言谈的人,她看着他此刻这个样子,实在是难以将这个人与前世那个心狠手辣的权臣联系在一起。
然而宋明珂明白,不是迟允变了,只是他——
更加会做戏了而已。
迟允丝毫不避她探究的目光。他端起了茶杯道:“琅味轩近日上了一道新式松鼠鳜鱼,微臣品尝过,觉得那滋味确实十分鲜美。长公主若是能抽得出空,可愿意赏脸与在下一道前去品尝?”
“微臣保证,比起清宴河的清蒸鲈鱼不会差。”
宋明珂轻声笑了一声。
她胳膊肘靠在桌子上头,对着迟允勾了勾手指。
迟允靠了过来,与她对视。她眼里的笑意是那样虚假,可看在迟允的眼中,却是美丽得不得了。
宋明珂轻声道:“本宫更喜欢迟大人家中那一池子的鱼。”
迟允闻言,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道:“不过是家养的锦鲤罢了,长公主若是喜欢,微臣便尽数赠与长公主便是。”
宋明珂眨眨眼道:“那本宫就等着迟大人的好消息了。”
迟允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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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州,府军第三营。
元小飞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看了看周围的兄弟们,掐着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左右寻了片刻,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好友。元小飞走了几步,就听附近有几个兄弟轻声议论着。
“也不知咋了,突然就叫咱们走。”
“不知道,就听上头的意思呗。”
“嗨,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咋回事啊。”
元小飞挠挠头,刚好此时军中的伍长范种从他身边经过,元飞赶快叫住了他道:“老范,老范!”
老范停了下来,看了看元小飞道:“是你啊,咋了?你看见我娘们给我带的裤腰带没有?”
元小飞“啊”了一声道:“没看见啊。”
老范点了点头,又道:“你有啥事?”
元小飞看了看左右,把老范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你看咱们这收到了消息就直接往京城去了,这也太突然了,你知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啊?”
老范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咱也是按照上头的吩咐。”
“那咱们去京城干啥啊?这也不打仗。”
老范摸了摸下巴道:“我听说好像又要演习了。”
“演啥习啊,”元小飞道,“前段时间不是刚演习过吗,什么玩意百国来朝的,我还听说那声势都老壮大了。”
“那我哪知道去,”老范对他摆了摆手道,“收拾你的东西去吧,上头的意思咱们猜不着。听命令就是。”
老范继续找他的裤腰带去了,元小飞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摇了摇头,继续收拾东西。
①②出自:京剧《四郎探母·坐宫选段》昨天忘记标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