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特意选在周日这天,抽出时间来帮程爸程妈搬家。
程思念要跟着去,他们却一个接一个的阻止,程思念再三保证会小心才让三人妥协。
齐珩早在前几天就置办好了家具,由搬家公司一起送了过来,他跟着运输工人一起搬上搬下,妥帖布置好了一切。
程爸程妈跟齐珩三人在屋子里东奔西走忙碌收拾,程思念被他们像个物件似的宝贝安置在沙发上,动一下便被眼疾手快的制止,只有两个眼珠子跟着他们一起忙碌的转动着。
门铃在这时响起,齐珩去开的门。
齐珩看到郑叙秋出现在门外,瞳孔微乎其微的一震。
郑叙秋看到他,不出意外也是一愣,是程妈的一声呼唤让两人重拾客气的笑容。
“小郑啊。”
程妈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齐珩默默关上了门。
程思念不知道郑叙秋会来,她小心的看了眼齐珩的神色,心中也异常纳闷。
郑叙秋把买来的礼物放下笑道:
“本来说好帮你们一起搬家,结果还来迟了。”
他快速扫了眼被收拾的七七八八的屋子,面露一丝愧色。
程妈一点不介意,还非常高兴:
“这么客气干什么?找房子这事,还是多亏了你帮忙。”
母亲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看见郑叙秋就旁若无人,说出这话也丝毫没顾一边齐珩的心情。
郑叙秋心思灵敏,看着眼下情形便自觉脱身,推脱说公司有事。
“留下一起吃饭吧。”
程妈的热情像燃烧的火焰。
“不了阿姨,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客气拒绝后,就转身离开,全程没跟程思念有眼神交流,倒是跟齐珩默契的打了个眼色。
程思念观察着他们,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们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无形中又拉开了那么远。
他们看彼此的目光,有疏离,有戒备,有冷淡,却没有一点曾经单纯熟悉的感觉,虽然在人前,面上依然保持了礼貌和气的样子,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段距离,再也缩不短了…
齐珩跟郑叙秋一起离开的,临走前,他对程思念嘱咐道:
“什么时候想回家了,我来接你。”
程思念在之前就征求了齐珩的意见,她跟父母难见一面,想跟父母住一段时间。
齐珩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齐珩与郑叙秋一言未发的走下了楼梯,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此起彼伏。
郑叙秋走到一棵满是枯枝延伸的树下,从口袋掏出一支烟点上,烟雾从口中吐出,又被风吹散。
齐珩手插着兜,走到他旁边,随意的倚靠着那棵树皮泛白的树干。
冬日的暖阳稀薄,透过枝干洒在两人身上,不觉温暖。
“思念妈妈告诉你今天搬家的?”
齐珩问道,语气很随意。
郑叙秋吐一口烟圈,看了眼齐珩:
“我以为你没空,程思念挺那么大一肚子帮忙也不合适,我刚好有空,就想着过来帮帮忙。”
“公司里事不多?”
齐珩的每次询问,都特指性很强,郑叙秋能听出来。
他笑了一笑,又寡淡的瞥了下齐珩,语气有些嘲意:
“我就不能有点时间呗。”
齐珩没出声,看向别处,等郑叙秋抽完一支烟,才开口:
“你姐…最近怎么样?”
话题的切入口生硬突兀,又不合时宜,恰恰又点燃了他们之间那团已熄灭的火。
郑叙秋扭过头,这才正眼看他,只不过眼底已填满寒霜。
“怎么?你这么不放心,她还能过的不好不成?”
这话齐珩听的膈应,他没觉得关心郑薇夏有什么问题。
“你这么大反应干吗?”
齐珩就算有点怒气,也是不温不火的,眉头也不皱一下,向来深情温润的桃花眼倒染上几分凌厉。
郑叙秋皱眉:
“你不觉得你现在,有更需要关心的人需要关心在意么?”
他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一套,何况对齐珩,他也懒得费心思口舌。
齐珩神色顷刻间肃然凝重,不为所动的浓眉,终是皱起。
不管郑叙秋这话是刻意或无意,齐珩都潜意识觉得他别有用心。
他心上泛起波澜,防备和敌意杂糅,摩擦出了可燎原的火花。
“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齐珩下意识眯眼,警惕的提醒。
郑叙秋看着齐珩这副模样,强忍下心中不适,重字道:
“我事多着呢,没那么多闲心操心。”
咬牙切齿的口吻,颇带着些锐气。
他没再多说,弯腰捡起脚下熄灭的烟头,夹在指尖,从齐珩身边走过去,头也没回。
二人的话都留余地,点到为止,只有各自心里清楚,对方表达的意思清晰深刻。
——
夜晚入睡,程思念缠着母亲撒娇要跟她睡,惹的母亲笑话她:
“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程思念把脑袋埋在母亲的颈窝,身子也占便宜似的索取她身上暖烘烘的温度。
一年当中能见几面呢,她这个妈宝女,自然要珍惜这来之不易团聚的机会。
母亲虽嘴上笑话她,但笑容依旧像窗外的那抹弯月般悬挂在脸上,守护着怀里她的星星。
“阿念,你是不是,过的不开心?”
过了一会儿,母亲沉重的的声音自头顶压下来,使程思念的心脏猛然抖动了几下。
“我跟你爸这次来,发现你变了很多。”
程思念回避了母亲的目光:
“没有啊妈。”
母亲微微笑了笑:
“你变懂事了,懂事当然是好,可你懂事的已经不像你自己了,虽然你笑着,可我总感觉不是发自内心的,有时我会觉得你心事重重的。”
说到后面,母亲的口吻中透出担忧之情。
其实程思念没太注意自己的情绪,所以母亲跟她说这些,她是又吃惊又在反思的。
“妈,没有的事,你多虑啦。”
程思念的初衷,是不想父母担心。
母亲抬眼,似乎骄傲的切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你爸啊,没心没肺的,你是我女儿,你什么情况,逃不过我的法眼。”
程思念目光低垂,嘴角还挂着不太真切的笑意。
母亲看了看她,面容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是不是阿珩对你不好?”
程思念移了移身子,有些不自在。
“他对我很好。”
程思念语气坚定。
这是不可否认的,结婚这两年,齐珩没让她吃过一丁点的苦,把她当公主一样捧着,惯着。
“那你不幸福吗?”
母亲又道。
程思念怔了一下,语塞。
这个问题,其实跟上一个问题是有共通的,可不知道为何,程思念竟难以回答出来。
曾经的她以为,能和齐珩一直在一起,就能获得幸福,可现在能跟他永远在一起了,却没了最开始那种纯粹的感觉。
“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母亲乘胜追击,轻轻在程思念耳边道。
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刀子直戳进程思念的心窝。
是啊,这难道不是她最想要的,为什么心里还会觉得不甘与难受…
看程思念不打算说话,母亲也没再细问,轻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好啦,早点睡觉。”
——
一绕眼,春节便悄无声息的来了。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晚,裹挟着更深的寒意,伴着节气添上一层雪白新装
由于周雅琴的盛情邀请,程爸程妈,连带着程思念齐珩都到了郑家,与郑家人一起过年。
这年过的普通,却也欢乐温馨。
屋外零零散散下着小雪,屋内灯火通明,酒菜香伴着此起彼伏的人声氤氲,一点不觉得冷。
虽说是一大家子过年,人数却残缺不齐。
郑舒文一周前出了院,现时只能坐在轮椅上笑着附和,这已是他最努力用尽的姿态。
郑叙秋因为公司里的事,连顿年夜饭也没吃上,周雅琴给他打电话好说歹说,他也只一句回不来,其中掺杂多少无奈。
郑薇夏也没来,听说,是出国去散心,心结未解开,倒不想回这伤心地,春节的喜气洋洋,阖家欢乐,对她而言,何其讽刺。
不知是不是郑薇夏的缘故,齐珩一直是心不在焉的,他独身去阳台打电话,背着程思念。
她想,或许是给他在意的郑薇夏打电话吧。
他的背影离自己很远,飘零的雪被寒风卷着,落在他发梢,染白了发。
周围嘈杂的人声盖过了他的声线,她再费力,也听不清他跟郑薇夏说什么。
年后的第十天,程思念从齐珩口中得知,郑薇夏流产了。
程思念这辈子都忘不掉,面前的齐珩,对她展露的目光与狼狈的姿态….
她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怅然若失的齐珩。
他的灵魂仿佛随着郑薇夏未出世的孩子般一起消散殆尽。
他眼里有痛苦,有自责,有惋惜,有心疼,唯独丧失了他最易把控的理智,因为郑薇夏。
可,为什么呢?
郑薇夏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啊,他何以这般痛不欲生?
而她程思念怀着他的孩子,走过多少坎坷磨难,哪怕生这个孩子会有无法意料的危险,他都没有过把这样极致的痛苦表现的淋漓尽致…
程思念酸涩的笑笑。
她嘲笑的是自己,身为局中人,却始终未看清时局,迷失了自己。
更可笑的是,耗费这么多年,她依旧在迷失。
或许自始至终,齐珩都没有爱过她。
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
曾经她对郑薇夏说过的话,竟落在了自己身上,真是可笑又讥讽。
而后,她旁敲侧击从齐珩的口中得知了郑薇夏住院的医院以及病房。
向来谨慎敏锐的齐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正处在哀痛的情绪中挣扎,没想那么多。
程思念选择了周一的中午,准备好了礼物打算去看看郑薇夏。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去探望的目的性。
这段时间,她与齐珩的关系,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了,总有种梦境与现实交替的感觉。
她挺着大肚子,提着水果补品,艰难的找着病房。
直到看到了与记忆中对应的病房号,她才理了一口气,调整好了心态,迈着脚步走去。
然而快要走到门口,病房里却传出了郑薇夏凄厉的哭声。
她不由放缓了步伐,放轻了脚步,直至声音越来越近,病房门口,她透过那道虚掩着的门,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齐珩的后背宽阔踏实,郑薇夏依偎在他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他则搂着她瘦弱纤薄的肩,任由她在他怀中索取温暖安慰,他温柔的轻拍她背,哄孩子般哄着她。
二人搂抱的姿态在程思念眼眸中模糊,身子一软,她连忙扶住墙壁,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是眼泪。
她背过身去,不愿也不敢再去看这“畸形”的一面,郑薇夏的哭声像雪地里落下的冰锥,每一下都刺在心头。
齐珩告诉她,他去上班,她也就半信半疑的信了,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强忍着不适,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寻房的护士,拜托她交给郑薇夏所在病房就拖着瘫软沉重的身子离开。
她不知何时就走出了医院,出了神,已经在马路边了。
本想打个车,一辆黑色轿车就稳稳的停在了面前。
她刚觉得这车眼熟,窗口就落下,郑叙秋的脸庞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