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齐珩是过了十二点才回来的。
程思念没睡着,侧躺在床上闭着眼,他以为她睡着了。
程思念装睡到底,什么也没问,胡思乱想了一夜。
她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对付了两天,发现心里面那个结还是过不去,因此,她做出了一个荒唐可笑的举动…
齐珩下午才出门,他告诉程思念,回公司处理些业务。
但他穿着简单随意,没穿西装,不像是去公司。
心中念头驱使着她,齐珩前脚出门,她便拿了件大衣披上,悄悄跟着出门。
齐珩开着车驶离小区,程思念连忙拦了辆出租车上车。
“师傅,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
程思念怕他弄错,还特意报了齐珩的车牌号码。
师傅偏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看着她大着肚子顿时感到惊讶,但没说什么,一踩油门便跟了上去。
因为刚才一系列急促动作,程思念肚子传来阵阵疼痛,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专注的盯着前面的车辆行驶的方向。
“姑娘,没事吧?”
开车的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到程思念脸色有些难看。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他这也是小本生意,万一要出什么问题了,不光工作要丢,碰上心黑的人,保不齐还会吃上官司。
程思念不断抚摸着肚子,深呼吸调整状态。
“你这是?”
师傅又瞄了几眼程思念,试探性问:
“抓奸?”
“抓奸”这样的字眼,让程思念愣住。
是啊,她这是在干什么?她难道对齐珩的信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是….你误会了。”
她解释。
但这样奇怪的行径,远比不上怀孕妻子跟踪丈夫抓小三来的更符合实际。
师傅的目光让程思念感觉到深深的羞愧….
齐珩的车一直行驶在她心中正确的轨道上,并无偏离。
她心中更过意不去,觉得对不起齐珩。
没等她愧疚发酵的更猛烈,前方近在咫尺的车,偏航了…
短短十几分钟,程思念的心路历程犹如过山车一样,没有一刻可以喘息的机会。
等看到医院的大门,程思念那些给他和自己找的所有借口,都被推翻。
明明在齐珩走进医院里,她就可以默默的离开,可她竟还是鬼使神差的跟了进去。
有的人,就是这么犯贱,事情都已真相大白,她也最清楚,但就是要亲眼见证,才能彻底死心。
齐珩上了三楼,径直走到妇产科。
程思念没再跟过去,仰头看着指引牌上的妇产科发起了懵。
没多久,齐珩就拿着一沓单子走出来。
他低头看单子看的认真,并没有看到程思念,其实她躲的不隐蔽。
眼看着他身影走远,程思念还想跟过去,却耐不过身体传来的剧烈不适。
可能是她奔波了太久,肚子里的宝宝也吃不消。
她扶着墙壁,撑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坐到椅子上休息,等缓过来了,才独自回家。
——
过了七点,家里的门才被钥匙打开。
齐珩手中提着菜,放下钥匙边换鞋边道:
“路上堵车,回来晚了。”
程思念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
齐珩发觉她的不对劲,把菜放到桌上,大衣也没来得及脱就坐到了她身边。
“你没回我信息,我以为你睡着了。”
大概一个小时前,他给程思念发微信说回来做饭,问她想吃些什么,但她没动静。
程思念想装作无事笑笑,可根本笑不出来。
齐珩握住她的手,顿时蹙眉:
“手怎么这么冷,没开暖气么?”
他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摩挲后站起来要去开暖气。
程思念抓住他的手,抬头看向他:
“齐珩…我有事跟你说。”
他略感疑惑,还是乖乖坐回了她身边。
“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他弯起眉眼,捏了捏她的脸。
程思念的手捏紧了衣角。
她很紧张,很不安。
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他,或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好…
“嗯?”
齐珩看到她在发呆,把她的双手抓过来,拉开大衣,放进了衣服里,暖暖的。
“薇夏姐住院了?”
齐珩一愣,挂在脸上的浅笑缓缓褪去了弧度。
意想不到的,齐珩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移开了视线,声音低沉的嗯了一声。
没等程思念问,他主动坦白:
“薇夏她…她怀孕了。”
程思念被吓到,目瞪口呆的盯着齐珩的侧脸。
只有震惊能诠释她的心情。
这事仿佛是齐珩心头一道疤,说起来,目光中的光晕散去,被昏暗吞噬。
“因为胎相不稳,情绪波动大,不稳定,差点流产,现在只能住院保胎。”
他接着道。
程思念找回镇定:
“周行延呢?”
周行延是最有责任陪在郑薇夏身边,她实在想不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轮到齐珩。
齐珩沉默了,握着她手的手收回,十指交握撑在膝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找不到人。”
安静的几十秒后,齐珩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在寒冷的空气里,过渡了一层寒冰。
“得知薇夏怀了她的孩子后,不想负责任,跑了,电话打不通,工作单位也找不到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怎么会这样….”
程思念心情复杂。
“那薇夏姐….这个孩子….”
“我劝过她,她不肯打掉这个孩子。”
齐珩抬头看程思念,表情凝重:
“她不敢告诉家里人,郑叔叔现在未痊愈,家里一团糟,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这些糟心事给家里添堵。”
程思念知道,他是想告诉自己,她郑薇夏,只有他齐珩了。
“可是齐珩,你没告诉过我。”
事情过去这么久,他只字未提,她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由他人告知,再动身去窥探真相。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很狼狈。
“你现在怀着孕,我不想让你多想。”
他看她的目光真诚坦白,纯净无暇,就好像,他真的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程思念不敢想,她肚子中的孩子,会有一天成为他袒护私心的借口。
她眼眶酸涩,怕眼眸湿润,快速移开视线。
“难道…她没有其他朋友了么?”
她承认,她有些丧失理智,强词夺理了。
她在齐珩心目中,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形象,从不斤斤计较。但或许已经在一次次的质问与怀疑中让这完美的形象破裂。
“她是我的家人。”
齐珩的这句话,像把刀子一样直插进心头,钻心刺骨的疼细细密密遍布四肢百骸。
可齐珩,程思念也是你的家人不是么….
辗转难眠的长夜漫漫,程思念满心满脑,都是齐珩体贴呵护郑薇夏的画面….
他陪着郑薇夏做产检,守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关怀着她,度过一系列的难关。
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
可是…她怀孕这么久,他还没陪过她做产检,没在她身边陪她挺过一次次打针所带来的痛苦,没做到这般全心全意的份上呢….
可能说白了,她程思念在他心目中,并不是那么重要,更具体的是,没有郑薇夏重要。
——
有小一周没去探望过郑舒文,午后程思念身体比前两天舒服些,便打车去了医院。
以为周雅琴会在,所以没提前知会,走进病房居然看到了郑叙秋。
他一身深色长大衣,裹住了半截小腿,西装封在里面,显得深沉孤冷。
他看到门口的程思念,先是惊讶,然后没犹豫的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水果花篮和补品。
“你一个人来的?齐珩呢?”
他抬眸,扫了眼外面走廊。
“他上班,我挺久没来看郑叔叔,就来了。”
凑得近,她闻见郑叙秋身上,一股很衬他的沉木淡香。
“身子那么沉,就别老跑来跑去,好好养胎,也不知道齐珩怎么照顾你的。”
他复杂的眉眼掺了点责怪,眉心微拧,转身把东西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郑叔叔怎么样了?”
程思念没提齐珩,看向了病床上闭眼睡着的郑舒文,放低了声线。
“还是老样子,醒了也是睁着眼睛说不出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
郑叙秋看向郑舒文,窗外的阳光折射在他身,却浑身还是阴郁的感觉。
程思念知道他为此难受,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有空过来?公司那边…还习惯吗?”
郑叙秋闭眼,扭了扭脖子松了松肩道:
“刚忙完,可算有了口喘息的机会。”
“你来很久了吗?”
“有半个钟了,周雅琴喊我回去吃饭,准备走了。”
他看向程思念:
“要不要回我家吃饭?”
程思念回去也是孤零零的,齐珩下了班,估计又去看郑薇夏,她没个盼头,就答应了。
开往郑家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程思念看了郑叙秋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难得郑叙秋开着车,还能看到她这副纠结的神情:
“怎么了?有话要说?”
程思念又看了他一眼,他啧了一声:
“有话就说,别遮遮掩掩的。”
“你跟你姐姐的男朋友,周行延….有没有联系?”
郑薇夏暂时没告诉家里人她的事,程思念也不敢多透露什么,但想帮着找点线索。
郑叙秋很奇怪,嘲弄的笑了一声:
“跟这种人有过多联系,我是嫌自己不够晦气么?”
程思念轻笑一声,他又道:
“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他了?他是又去找你晦气了?”
他反应力很敏锐,打的程思念措手不及。
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圆过去好。
程思念楞了几秒,连忙找补:
“不出意外,他是你未来姐夫,多联系联系不是正常的吗?”
郑叙秋又冷笑:
“当我姐夫?他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也不知道郑薇夏是不是杀了人被他看见了,居然对这种软饭虚伪男掏心掏肺,不顾家人反对,忤逆家人,明里暗里拿家里的钱养他,真是脑子坏了。”
他那深恶痛绝的口吻,如同看见狗屎般的目光,无一不透露着对周行延的厌恶。
程思念想了想,道:
“那你才要多关心关心你姐,她跟周行延在一起,或许会受委屈。”
“她那么大人了,还需要别人去照顾她?路是她自己选的,痛苦快乐都她自己受着。”
话已至此,程思念也不出话来了。
郑叙秋看向她,狐疑的问:
“怎么话里有话的感觉?是不是郑薇夏又做出些没分寸感的事?”
郑叙秋眼眸中蓄着无奈与认真。
他跟郑薇夏上次吵过一架,然后就少有联系了,要不是郑舒文病倒,连面都难见到。
“没有没有。”
程思念快速否认,但眼神中还是划过一抹心虚和不自然的掩饰,恰好被郑叙秋捕捉到。
他只是皱了眉头,目光被一层暗色雾影覆盖,迷离隐晦。
他很体贴周到,照顾到程思念大着肚子,全程他把车开的平稳缓慢。
到了郑家,周雅琴看到程思念,如往常般露出和蔼亲切的微笑,不过整张脸有些疲态,眼角多了好几条皱纹,看起来老了很多。
“你爸爸那?”
周雅琴柔声询问换好鞋走进来的郑叙秋。
郑叙秋脱掉大衣:
“有医生护士照看呢。”
“那吃了饭,我过去。”
郑叙秋叹了一口气,看向周雅琴:
“你好好在家休息,晚上我过去。”
周雅琴心疼的看着儿子:
“你都多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有时间,该你好好休息。”
郑叙秋态度强硬:
“好了,没事的。”
说完,他上楼换衣服。
程思念劝慰了周雅琴几句,她便进厨房盯着锅里炖给郑舒文的补汤了。
程思念到洗手间上厕所,出来经过杂物房。
门开着,透过缝隙可以将里面的物品一览无遗。
映入眼帘的,是放在角落的形状花色各异的几把吉他,跟其他杂物放在一起,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