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遮掩,黑影融入其中,难以让人察觉。
一场有计划的收网行动,开始了。
新越省接壤归息省,此时在一边缘大城内,赫然是一袭青衣的杜尘。
他满面焦急,望着屏风后的人影。
“公子,为何不让我同房数一起行动?”
那人低笑了声,嗓音含笑,很是疑惑:“你去又有何用?”
“当真以为顾巡抚没脑子,想不到你们去找他妻子的麻烦?”
说完,又意味不明的道:“你身为神使,是让你遵循教神旨意办事的,不是让你披着神使的皮,去给自己谋利。”
杜尘猛地僵直脊背。
是了,那个被房数毕恭毕敬迎接的神使大人,正是他杜尘。
他本是想着按照计划同房数一举把人缉拿下来,但返程之时,却被公子拦住了。
眼下外面究竟是何种情形,他一概不知。
屏风后的男人未听到回话,声音似乎越发有兴致起来。
“不说话的意思是,不认可本座?”
杜尘这才后知后觉,猛地低头:“是属下僭越了,刚才只是后悔做事不周。”
却听男人低笑一声:“此举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这位顾夫人身边的人手,能让我们看的真切一些。”
“公子英明。”杜尘俯首恭敬道。
“嗤……一天到晚总讲这些英明,本座不爱听。“
“滚下去吧,赶在顾棐南动手之前,务必杀掉该杀的人。”
杜尘心里一个咯噔。
“大人的意思是?”
“我记得你有两位门生,似乎正在任新越省城主一职。”
杜尘心头猛地一颤,而后低下了头:“属下明白。”
就见男子笑的很是肆意,“杀了之后,可莫要忘记把功劳给顾大人。”
言罢,才挥挥手赶人。
杜尘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恭敬俯首之后快步离了开。
只是他眸光中却满是沉痛。
那两人何止是他的门生,更是他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笃厚的同窗。
让他下杀手——看似是为了给顾棐南栽赃,但又何尝不是在考验他!
待他穿过廊道,匆匆走向停在后门的马车时,一柄飞刀的尖刃已然顶在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他身后似有冷风吹过,还伴有一道朗朗笑音。
“喂,我等你很久了。”
紧接着,这人调皮的发丝也随着动作扬了起来,惊恐至极的杜尘只能看到眼前一晃而过的鲜红色珠玉。
杜尘自诩自己武功尚可,但此时此刻,他竟是浑身内力被封,全然无法动作!
“你……是什么人?”
左冷眯起眼睛,笑的极为灿烂:“收你狗命的人。”
言罢,泛着月白冷泽的刀刃霎时扎向他的瞳孔——却又在分毫之处停下。
“啧,不禁吓啊。”
杜尘哆嗦着唇齿,两股战战,已然惊惧到了极点。
刚刚那一瞬,他是真的以为他要瞎了。
却见一个精致的脸贴了过来,语气欢快:“我家公子有请。”
杜尘只觉衣角都黏连在了背后,牙齿止不住的打战,最终被左冷拎着脖领子提到了另外一辆马车前。
风在这一瞬拂过,竟是晃开了车帘,露出里面一角。
里间男子着罩身暗花细丝褶领袍,青丝由檀木云鹤簪堪堪定住,面上覆着一张凶鬼面具,露出的深黑色瞳仁带着几许兴味。
“郡州使大人,初次见面,在下有薄礼相送,还望赏脸一观。”
杜尘望着,心中忽然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恐惧,那双眼睛像是要来勾魂索命一般,冷寂而又孤绝。
薄礼……
*
南城。
卫枕钰的手段可谓雷厉风行,下狱的速度就连郡城军都叹为观止。
等房数和戚富贵被锁在两个笼子里时,翁植也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远远望见那两人的惨状时,他久久无声。
“在看什么?”
翁植微怔,随后看见走来的卫枕钰,连忙俯身:“下官本是想同顾大人汇报郡城情况,但并未找到人。”
卫枕钰低眸望着他手中厚厚的竹简册,勾唇笑了下。
“说给我也一样。”
翁植连忙抬手奉上手中竹卷,微高于颈,姿态恭敬。
待手中一轻的时候,就见卫枕钰已经打开看了起来。
好半晌,她拧紧眉心:“房数藏的这些粮食去哪了?”
翁植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之前得到情报在新林西部有一处藏粮之地,但此行前去,却发现里面的空的。”
卫枕钰眼中凝起冷冽:“十几万石粮食,全没了?”
翁植面露苦涩:“是,下官这几日仔细盘查,也并未发现地道。”
卫枕钰静默片刻,将竹卷收好,转眸望去:“无妨,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这事?”
翁植面露不忍,又是作揖行礼之后,轻叹:“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戚大人的母亲洛氏,可否免受囹圄?”
“下官知晓此话有失分寸,但夫人您见见其母,或许会转变心意。”
“转变心意?”
卫枕钰抬手遮眼,忽而笑的肩膀轻颤。
“恶人有一善,便总能让人心生怜惜,善人无作为,依然舆论绕身难以清白。”
“翁植,他戚富贵心疼母亲,那他可曾想过,他手下的城郡又有多少枉死的母亲?有多少落灾孤儿?”
翁植骤然失声,眉目之间覆上薄愁。
“下官明白了。”
卫枕钰未曾回头,压下眼底戾气抬步往前:“这世道,我不能指摘他心无大爱,但在其位谋其职,便是按常司职他尚且不足,其余孝义何须一提?”
“要本夫人来说,纵这洛氏千般好,在教育子嗣上,失败至极。”
言罢,她微微侧脸:“一路舟车劳顿,你也辛苦了,就在南城暂且住下。”
翁植并未多言,恭敬应声。
直至卫枕钰走远了,他才擦了擦额角的汗,缓步朝着戚富贵走去,眼中露出惋惜和无奈。
戚富贵只是被绑着手脚,看到来人,恶狠狠地盯着他。
“顾棐南的走狗!你还来做什么?”
翁植叹了口气,将衣袍拉起,微微蹲下身子:“戚兄,我记得我同你说过。”
“有些人,不应招惹。”
戚富贵满面愤怒:“你懂什么?你以为跟着顾棐南就给给你提官?”
“那般心狠手辣之人,迟早有一天也会杀了你!”
翁植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却浮现些许释然:“事到如今,看着荆州灾民析骨而炊的日子,你还没看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