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识你之前我是邪医……你会帮我,是认为我是医生,能救你,也能救别人,而且亲友尽失,血海深仇,又伟大又可怜,对吗……其实你我不过合作关系,我对你不尽了解,你对我更是……”
回到酒店后的乔安格,脑海里仍然不时想起荒野中简空说过的话。
他们确实从未相互了解过,彼此的过往经历交谈甚少,内心世界也不曾分享,所以他看到那具零碎尸体的时候会有些接受不了,乔安格体会不了简空每天的绝望和忍耐,一如简空也不懂乔安格为什么愿意留下给予帮助。
那他愿意尽力帮她,是为什么……
“我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医生在我这植入了电极,给刺激信号就能让我保持相对正常的情绪。”
他想起了在改造实验开始之前,简空指着自己脑袋语气天真又平淡的说,然后提到了自己对酒精有极高的敏感性,一旦接触就会狂躁而起,生生将人胳膊折断都可以。
她给他介绍改造自己的方案,准备借鉴以前治疗抑郁症使用的深脑部电刺激法,在自己脑中植入另一副电极,腰间埋置刺激器,如果有需要,她就用针触发刺激器,刺激器便会释放酒精。
他被简空的大胆和疯狂惊讶,“你这是要用自己来做实验?”
“算是吧,我可以研究毒药,学习语言,练习枪法…但我真是学不会那格斗术,可他们人多且厉害,避免不了有拳脚较量的时候,只能走捷径。”简空始终是语气轻松,
“这是捷径吗?听起来更像死路!”他不禁蹙眉反对。
只是他的反对不可能有用,简空还是开始了这项实验,先在其他人身上尝试,在脑中不同部位植入电极,以此来判断最理想的植入位置。因为前人对酒精对大脑的影响已经非常全面,这一步很快就取得进展。
然后便请了祺愿里的脑外科医生帮她植入电极,腰部埋入刺激器。
艰难坎坷终于开始,他也总算明白,什么叫“把命交给他”。
类似于当初抑郁症治疗的程控阶段,不同的是这回除了测试最适合的触点,还要测试酒精的最佳剂量,而酒精对于简空本身就是折磨。
他见过她因为酒精释放疯狂地拍打玻璃门,癫狂暴戾,双眸布满血丝,五官也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着。
有时候她甚至会自残,在身上抓出无数血痕,不断以头撞墙,如果是这样,乔安格需要马上控制实验室,释放提前配置好的吸入性镇定剂,让她安静。
一次又一次,简空把自己折磨得越来越瘦,形如枯槁,她不敢回到她的套房里,怕被老叶天十几人看到,后来干脆住在了实验室。
也有过几次他实在看不下去,里面的人被难受得卷着身子,哭喊,咆哮,不停地抽搐,浑身上下都是疼痛,不堪忍受,眼神空洞而绝望。他不顾叮嘱,让人去开门,结果蜷缩的人竟瞬间就冲了过来发出攻击,且是嗜血而残忍地直击要害。
也好在简空预料过这种情况发生,准备好的镇定剂也有针剂型。他迅速反应在她肌肉处注射,才险险救下了那名被攻击的人。
“不要继续了,可以吗,这样对你的身体损害很大。”他每次旁观她这实验的感受都是胆颤,心生恐惧。再继续下去她会死的,他觉得简空的生命就在这项实验里慢慢地流逝,再也不能挽回,如同一朵鲜艳盛开着的花朵,一点一滴地枯萎。
可简空每次都是回答,“继续吧。”然后若无其事地回看自己的录像,继续调整触点和剂量。
反反复复,仿佛自己是钢筋所筑。
他甚至提议,“你需要多少人手来复仇,我帮你筹措,直接去吧,何苦这样来伤害自己?”
他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纵使仇深似海,但一个人的力量如果无法完成,便用雇佣团队,利用团队的力量,为什么固执?
“这只是我的仇,我与他们不共戴天,我要他们血债血偿,如何能要求其他人替我。我师父若活着也会阻止,他肯定觉得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再浩浩荡荡地复仇,即使成功也是免不了再有牺牲,会心痛。”
“那你师父活着就不会阻止你做这样的实验,不会为你心痛吗?”
“……”简空沉默,会吧,但牺牲她一人能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要去牺牲更多人呢。一直以来困扰她的只是她自己的梦魇,是她无法忘记苏白和师父,是她若不复仇则无法打开心结。
她总是这样想,所以连忠心追随她的老叶几人都放弃。
而他到底是拦不住她,也不能威胁什么,他其实并不是她实验中的必要条件,只是帮她及时喊下暂停的人,可有可无,而且也早已经答应过了可以被信任,只能由着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到后面,经过数不清的尝试,即使触发酒精释放,她也能有一些自己的意识了,她开始拼尽全力控制自己,想把自己会的那些武功招式与酒精带给她的非人力量结合。
可这比前面还要难,每一次的都很煎熬,开始的时候她那所谓的仅剩的意识,只能让她做到尽可能背对着实验室外,因为太狼狈了,癫狂总是持续一整个晚上无法停歇。
到后来,慢慢的,也能看到她是安静的,安静地忍耐着如一尊石像,仿佛已无呼吸……
然后她终于能勉强控制自己,只要触发刺激器,瞬间就能变成一个格斗机器,连眼神都会改变,冰冷如野兽,充满轻蔑和嗜血,动作快到无法捕捉,只要发出攻击夺人性命不过刹那之间。
而到这里实验也未算成功,其实到今天都未算成功,简空可以一键进入战斗模式,却很难从被酒精左右的情况下瞬间恢复神智。
有时候他会疑惑,酒精释放后,到底是谁控制了谁,是她的意识利用了酒精带来的力量,还是那癫狂暴戾的人利用了她的意识,会不会有一天已经不需要酒精,仇恨就会让她彻底地错乱,从此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这项实验最后还是要了她的命。
可是除了觉得她可怜,他也钦佩她,他不想她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