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和杨彪行走在营帐之间间隔的空道上，簌簌的落雪将他们身后的脚印缓缓掩盖，附近偶尔会传来一阵啜泣之声让他们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老钱，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我们此番南下的正确性了。”
杨彪盯着前面一顶帐篷，门帘被从内掀了开来，两名穿着破烂的自愿者男人合力抬着一具绷得笔直的尸体走了出来，大抵是因为昨夜就死了的原因，身体早就已经变得异常的僵硬。
大多身体薄弱的自愿者基本都没能撑过这几日，一些身体稍差的也逐渐地出现了问题，所以这种情况他们最近已经看得太多了。
“你说他们也真的狠得下心来，我真不信作为军事重镇的二十号聚集地会拿不出足够的食物。”
杨彪目送着两人抬着尸体从他们身边走过，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一旁的老钱抬手扶了扶头顶的棉帽，将上面的雪掸掉了一些，回头看了眼那两名抬尸者的背影，没有立即开口，杨彪却继续说道。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撑过了大降雪，我们估计也废了一半了，那些跟着我们出来的平民们不知道又要死多少。”
杨彪一直没用自愿者称呼那些不是自愿跟随他们出来的平民，他觉得那种称呼太过讽刺，甚至有些蔑视。
“这些不就是你为什么要出来的缘由吗？在我们羽翼丰满之前，就都只能默默地接受着，人林峰就是聪明人，他就知道现在硬刚上面没有什么意义不说，反而可能会引起相反的效果把自己搞得被动万分。”
老钱将头转了回来，看着身侧的杨彪缓缓说道。
杨彪一愣，同样侧过头盯着身侧的老钱，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地吐出，咧嘴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算是发发牢骚吧。”
杨彪不得不感叹，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态下滑得太厉害了，在出发之前的那种踌躇满志现在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从刚开始要和其他几人在什么事上都要争个高低，到现在大多时候都只是沉默不语，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商议不插上一句话。
而且和聚集地上面那群人打交道也比他想象中难上太多了，倒不是其中有多复杂多少弯弯绕绕，而是他们的凶残根本就是摆在了明面之上，丝毫不加掩饰。
“我理解，这次行动的难度也出乎了我的意料，就连那有外部势力支持的杨强都死在了南边。”
没来由的老钱忽然想起了杨强，这个结识时间不算长但性格颇为对胃的兄弟。
刚开始与南边失联的时候，他还是对杨强抱有一丝希望，但现在都快要两个月了，加上又是大降雪，纵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他死了，可只要他还是正常人类，那就基本可以下最终决断了。
听到杨强的名字杨彪也叹了口气，兔死狐悲的感觉袭上胸来。
“早点离开这个毁灭的世界其实也不算坏事，就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是出来散心的两人经过这一番交谈，情绪低落了不少…………
由于为了抵御寒冷的帐篷窗帘一直处于紧闭状态，加上堆在边上的干草，虽然帐篷中间位置被他们向地下挖出来的坑洞还燃烧着火焰，但室内依然显得很是昏暗，曾经住满了人的帐篷因为最近一系列的减员，现在倒是显得宽松异常。
小女孩的母亲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几床被子，那些死去的人的遗留物被营帐内剩下来不多的几人瓜分了开来，所以她床单下面用来垫着的干草加厚了不少，身上破旧泛黄的被褥也多了几套，他们可不会在乎用死人的东西可能会召来不吉利，对他们来说，他们和死人也差不了太多。
“玲玲，你……给妈妈揉揉胸口。”
断断续续虚弱的话语从面色惨白的女人嘴中发出，不少人曾预言了她今早可能就会离开，但是她却凭着一股毅力坚持了过来，并且还能开口说上一些话了。
“嗯，妈。”
守候在一旁的女孩伸出双手将抽线的手套取了下来放在了身旁，随后双手合十地搓了起来，尽管戴着手套，她的手还是很冰凉，她可不敢就这样伸进被窝去给她妈妈按揉胸口。
“妹子，你身体还是硬朗，这样都挺过来了。”
躺在侧面床上的中年妇人看向了认真搓着小手的女孩，开口说道，她清晰地记得昨天女人几乎虚弱得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语，就连女孩喂她吃东西的时候，都止不住地呕吐。
“不放心……自家的……娃娃。”
女人同样把视线移向了床边的女孩，回答道，她知道自己如果就这么走了，凭着小女孩这般幼小的年龄，根本就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随自己而去，就算侥幸活下来了之后的日子也很是悲惨，离乱时代的人，或者说女人，往往更为凄惨。
中年妇人听到这个回答不禁一滞，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好半晌后才喃喃地开口。
“唉，妹子你还好，我还在青江城的时候，我男人和娃儿就因为发烧，没钱医治，一起死了。”
联合政府设立的正规药店里那些药物售价，一般都很难让平民们承受得起，因为你不可能吃一颗药就完全转好过来，于是不得已更多的人只能铤而走险地服用那些地下作坊生产的药物……
任凭中年妇人喋喋不休的说着，女人都没有再去接话，虽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情好转了，但至少在现在还没有闲聊的力气。
“妈，是这里吗？”
女孩的双手从被子一角伸了进来，放在她胸口的位置，一边稍稍用力地朝下按着，一边问道。
“嗯。”
女人感受到了胸口仍旧还有一些凉意的小手，用鼻音回答了一声，得到母亲答复的女孩，双手交叠在了一起，顺着顺时针的方向，动作轻柔地按搓了起来。
帐篷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和中年妇人轻微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