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望见这屋里满满当当的人后,颇感意外地蹙了下眉。
他瞟了一眼与自己的贴身暗卫相对而立的那群人,眯起细长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向颜序淮,疑惑道:“颜卿,这是怎么一回事?”
颜序淮低眉拱手,还未等开口,坐在椅子上的顾声已是先一步说了话:“我与颜丞相之间发生了点误会,不过都是一些小事,现在误会解除了,陛下不用担忧。”
顾骁的视线转到了顾声的身上,这屋里的暗卫在看到他后都跪了下去,颜序淮和花轻素也半倾下身子与他行礼。
唯有顾声一人,神色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
顾骁捏了捏自己的眉骨,摆手让屋里的暗卫都下去。
颜序淮也跟着向丞相府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随着这些暗卫的离开,屋里的空间一瞬间大了不少。
顾骁走到了顾声的跟前,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向颜序淮懒声道:“颜卿可还有事?”
这问题问得突兀,颜序淮愣了一下,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他恭声答道:“微臣无事。”
顾骁微微颔首,淡笑道:“朕与兄长还有些事情要谈,颜卿若是无事,便可以离开了。”
颜序淮原以为顾骁忽然出现,是还有什么话想要提点他,听到他什么都未说,就干脆利落地要撵自己与花轻素走人,心里略感诧异。
但诧异归诧异,顾骁既然都发话了,他也没有再留下的道理。
颜序淮行礼告退,领着花轻素从厢房离开。
待颜序淮走到门口时,忽听顾骁在身后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序淮,今日发生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序淮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颜序淮回头对上顾骁含笑的目光,勾了勾唇角,谦声道:“微臣告退。”
说罢,顺手阖上了厢房的门。
顾骁脸上的笑容在厢房的木门阖上的那一刹那,消散地无影无踪。
他冷下脸,转眸睇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人,气得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直接伸手朝他后背拍了一把。
“在朕面前你还装什么?当朕不清楚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顾骁这一拍,顾声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去,“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顾骁看到那一口黑血,倏地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顾声朝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他咳嗽的声音很重,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似的。
顾声咳嗽了好一会儿,又吐出了一口黑血,方才慢慢缓过劲,向后倚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顾骁看他不咳嗽了,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从药瓶里磕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然后又去拿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半杯茶,好让他就着茶水将药丸顺下去。
顾声吃下药丸,又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清茶,闭着眼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呼吸。
等他感觉好点之后,他与顾骁打趣道:“让陛下伺候臣喝药,臣也太过僭越了些。”
顾骁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僭越的事做的还少?刚刚当着序淮和那小丫头的面,都没见你站起来朝朕行个礼。”
顾声笑着解释道:“你不是也看出来了,我实在是站不起来了。”
说到这个顾骁的火气就上来了,“你还知道你自己站不起来了?!顾声啊顾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朕在画舫上的时候就与你说了,你想见序淮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可以,我来安排,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非要自己私下见她?”
“三桥上次叮嘱你说让你把心态放平和,情绪切不可有太大的波动,这话难道他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顾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顾骁不吃他这一套,拽过椅子又坐了下去。
顾声听着他一会儿一个“朕”,一会儿一个“我”的,便知道他这次是真的气到了。
他好声好气地说道:“我还能不了解你,要是让你来安排,你非吓到那丫头不可,那丫头若是因此生了防备,我还怎么试探她的态度?”
顾骁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顾声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阿骁,我那些年一直以为序淮和玉兰一起服了毒跳河死了。”
“直到他考中状元,我才知道原来他这些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吃了这么多的苦……我离开的时候,他才六岁,等我再见到他时,他都已经十七岁了。”
“我整整缺席了十一年,十一年,每当我想到他这十一年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我就害怕。”
顾声垂下眸子,眼圈已经湿了。
“玉兰在那边看到这些,她一定恨死我了,小时候就连子……序淮摔了一跤,她都得心疼好几天,若是让她知道序淮在颜府受了这么多罪,她肯定要难过地哭晕过去。”
顾声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
顾骁彻底没了脾气,凑过来给他拍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别再想那些事了,我刚刚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三桥说了你现在不能激动。”
顾骁怕他再想下去,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就想把话题给他岔开。
“这些事都过去了,你看序淮现在不是也找到心仪的姑娘了吗?以后的日子,都有那姓花的小丫头陪着他呢,话说回来,你今天和她聊得怎么样?她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顾声的神色倏地柔和了不少,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笑着点了点头。
“咳咳,那丫头很好,我们序淮的眼光咳,很不错,咳咳咳咳……”
顾声咳嗽着,却是又吐出一口血来。
这次咳出的血不是黑色,而是鲜红色,落到他的胸脯上,绽出点点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