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凌晨只有偶尔流浪猫狗的身影,巫芋和王天灵下了出租车,朝胡同深处的曾家老宅走去。
曾贤永披着件外衣站在院中,王天灵派来的两个保镖守在门口,这也是一天中难得见两人现身眼前,平时虽在左右,却行于无形。
“来啦,你们陪我走走吧。”曾贤永在巫芋和王天灵进到院中后,便带着两人朝左侧的月洞门走去。
曾家老宅的院子还是二十年前的院子,甚至一器一物都维持着原貌。然而穿过这个月洞门,眼前所见的却是另一番天地。
如果说老院子里吹的是b市的风,那么月洞门内生的便是江南的景,小桥流水,假山池塘,草木苍绿,偶有花开。
b市早有传闻,曾贤永十几年前就买下了老城区的几条胡同,如今看来传闻不虚。
近处有地灯指引,远处有古灯高悬。
巫芋和王天灵跟在曾贤永身后先是穿过一个绿植高低错落的园子,然后又过了一座水质清澈的石拱桥,此时距离月洞门位置估计早已过了半条胡同。
桥下有两条小径,一条通往有篮球场、射箭场等运动场地的园子,一条则通向远处的竹林,中间要经过园中地势最高的一处凉亭。
曾贤永在凉亭上站定时,凌晨墨色渐退,晨曦即将到来。
“曾戈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拿回来一张画纸,那上面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桥有亭……他说老师让小朋友们设计自家的院子,他把自己想象的院子画了出来。还说将来长大了,要给爸爸妈妈建这样一个院子。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一直等着他回来,等他回来看爸爸已经建好了他心目中的院子,等他回到这个属于他的家。
不知是我上辈子罪孽深重,还是今生福薄缘浅,让曾戈惨遭恶人毒手。你们帮我找回了他的尸骨,虽然这是我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但是还要谢谢你们。”
表达感谢的时候,曾贤永才转过身来,那红着的眼眸是一个父亲无处宣泄的哀痛。
王天灵缓慢上前一步,“曾董,凶手已经自首,幕后买凶和同犯也会相继落网。”
曾贤永无声点点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曾董心里应该早有察觉,无论为公司未来发展还是让犯罪嫌疑人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都需要切断他们的后路,拿到可作为呈堂证供的证据。”二十年前的买凶杀人案想要在法律面前水落石出,唯有坚实的证据作为基础,而巫芋所做的,就是让证据确凿。
曾贤永敛起眼底的悲怆,正色道:“需要我做什么?”
“从犯罪嫌疑人口中还原画家村案件真相,获取其犯罪证据。曾董今早八点约了此人,既然是为了结,就让其彻底交待清楚吧。”巫芋从随身的巴掌大的本子上撕下一页纸来,那上面写了几行字迹。
曾贤永接过纸张,低头看过后道:“按你们的意思办……”
早上七点,洒水车在b市的街道上穿行,正在唤醒这座城市新的一天。
巫芋和王天灵是从另一座四合院的大门出来的,大门的外面便是老城区的后街。
王天灵回望身后,“我看b市的传闻有必要更正一下,曾贤永不是买了老城区几条胡同,而是买了半个老城区。”
巫芋看向朝阳升起的东方,千金聚还散,惠泽末路人。世上的因果兜兜转转,总要找到本属于它的落点。
等了两分钟,巫芋和王天灵坐上路边停下来的出租车。
“巫老大,先去医院看看伤吧?”副驾上的王天灵担心地回头问道。
“不用,回工作室院子。小事,过两天就好。”巫芋昨天已跟米奶奶打过招呼,说去外地看个朋友,周末回来。所以这两天她打算呆在工作室这边,等周末回去,瘀痕也就没那么明显,穿个高领就看不出来。
“那我通知周哥准备早饭。”王天灵说着便给工作室大厨发了信息。“巫老大受伤了,这两天得好好补补。”
大周因为要照顾母亲起得早,看到信息便立即回了。“缸里有活鱼,我一会儿过去炖鱼汤。”
王天灵每月月初会预支大周三千元伙食费,如果月底前花完再实报实销。
听说巫老大受伤,大周照顾完母亲,先去工作室院子把活鱼宰杀后炖上鱼汤小火煨着,然后再骑着摩托赶去一公里外的早市,买了新鲜的蔬菜、猪骨和老母鸡。
等巫芋和王天灵回到工作室院子,一进门就看到一桌热气腾腾的早餐。
此时,慢节奏的老城区也燃起了人间烟火气,早点铺开始有人排队,街边早市开始了吆喝,大狗小狗们也被主人牵出来遛弯儿。
与热闹的前街相比,后面的胡同就显得格外的静谧。
曾家老宅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院子左侧那棵不足一米高的桃苗已然长成越过屋顶的老树,其他跟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先前巫芋和王天灵来时的那个月洞门如同凭空消失一般,如今那里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墙壁而已。
许方迈进院子时,一步步走得异常缓慢,完全没有了平时许特助行步如风的潇洒与从容。他原本不想来的,也不敢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当曾贤永要他走这一趟的时候,他还是来了,就像腿不是长在他的身上,而是听令于曾贤永一样。
再举步为艰,从院门到屋门也不过二十步的距离,总有走到头的时候。
“董事长。”许方躬身低头跨进门槛,身后的院门“咣当”一声合上了。
曾贤永端坐在正对门口的太师椅上,右手端起盖碗,左手拿起杯盖,轻轻拂了拂飘浮在茶汤上的几缕叶片。“这脸是怎么了?”
许方脸色尴尬,“不小心摔了一跤。”
“名下的房产都处置得差不多了吧?”
曾贤永忽然这么一句,直接吓白了许方的脸。
“董事长,我……您也知道,我得供孩子留学的费用。”
曾贤永放下盖碗,“你儿子还比曾哥大两岁吧?”
“是的,董事长。”许方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