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俞低估了人性之中的恶,也忘记此时已然是乱世,在乱世中,人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
江南地域之前有多么的富饶与纸醉金迷,现在就有多么荒凉,就像是两个极端。
本想着回到老家避难,但是如今谢若俞心中的抱负再一次的出现,看着百姓流离失所,他想做些什么。
谢家大大小小的也受到了波及,但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现在的谢家这匹骆驼还没有到临死的地步。
在大的骚乱还没有在江南爆发之前,谢若俞为自己的父亲举办了一次葬礼。
虽然谢父遭遇了不测,尸骨无存,但是谢若俞还是坚持着为谢父立了一个衣冠冢,这也算是能够让谢父回家。
在这期间,谢若俞一边在操办谢父的葬礼,一边也不忘记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救助其他人。
此时的街上已经出现了从其他地区逃难而来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他们面黄肌瘦,从他们身上看不见任何的希望,他们只知道继续逃下去,或许会有一个安宁的地方让他们重建新的家园。
谢若俞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于是就想着在家门口支起了一个摊子,平日里负责施粥布善,救济灾民。
但是,长此以往,这一个小小的施粥棚完全就是无济于事。
于是,谢若俞就想要去找到当地的府衙,希望他们能够开仓放粮,能够好好的安置从别处过来的灾民。
谢若俞也知道府衙的那些官员们大概率不会同意自己的建议,过去的他们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也只是想要趁乱再为自己谋取些利益。
当地的县令是科举出身,虽然说是考中了进士,但名次却是靠后,最后也是落得了一个县令的位置。
原本谢父还在世的时候,谢家是当地的纳税大户,县令虽然打心底里看不起所谓的商人,但是还是会给几分薄面。
谢父去世的消息自然在当地是传的人尽皆知,很多人在暗处就等着趁此机会分谢家的一杯羹,县令也不例外。
谢若俞在外的名声最多也只是文采斐然或者武功卓越,但这是几年的事情了,现在整个江南谁不知谢家的少爷接连受到打击,流连烟花之地,乐不思蜀。
颓废、消沉、萎靡不振已经成为了谢若俞现在的代名词,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在乱世中支撑起偌大的谢家。
县令此时只想着如何能够趁火打劫,至于谢若俞怎么想的,怎么心怀众生,众生又正在遭受着何其的苦难,这又与他何干?
谢若俞只能够被迫一夜成长,之前从未经受过经营,新手村都还没有出,却面临着一个又一个的地狱级别的boss。
但是,坏事总是接踵而至。
随着各地揭竿而起,一整个国家被分成了一块儿又一块儿,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人也越来越多。
尸横遍野已经不再是一个夸大的词汇,而是现实最真实的写照。
百姓居无定所,米粮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价格一路飙升,到最后这价格无论谁看见了都啧啧称奇,吃的仿佛已经不是大米,而是黄金。
就连谢若俞这样的家庭,也只是印证了一句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原本谢家有几个米粮铺子,但是在其他家的铺子都选择涨价的时候,谢家还保持着原本的价格,谢家铺子的米很快就被人给买去了大半。
而至于那另一半,除了谢若俞留下的部分给自己和家中剩余的亲眷,他们也是要吃饭的。剩余的则是被谢若俞用去了施粥。
早在一开始,谢若俞就将府上所有的小厮和丫鬟的卖身契都给给了他们,并且还有一笔安置费。
现在府中除了几个舍不得走的老人之外,也就只剩下了谢若俞和他的尚未出嫁的小妹。
很快,由于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谢家的施粥棚外,谢家的米缸也开始见底了,甚至都已经不够满足谢家现在所剩下的那些人。
谢若俞不愿意牵连其他人,多出去的那部分都属于他自己那份预备粮。
哪怕如此,谢家的施粥棚里面的粥也变得越来越稀,最后一碗粥里竟然也凑不出来几点子的米粒。
奈何谢若俞在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人,不可以辟谷,也没有法术,不能凭空造出来粮食。
最后谢家的施粥棚终于在某天因为真的没有了粮食而不得已关闭。
但是,谢若俞已然忘记了什么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忘记了什么叫做升米恩,斗米仇。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之中,如果人活不下去了,那就会无限的释放出自己骨子中的那一份恶,从别人的身上汲取自己能够生存下去的可能。
谢若俞无论是不涨自家铺子的米粮,还是对外施粥救人,已经是向外展现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谢家最为一个有钱的人家,不仅仅有钱,还有粮食。
这在那群已经快要被饥饿和死亡的恐惧给淹没的人的眼中,谢家成为了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就像是在即将渴死的人的面前出现了一瓶水,或者是即将饿死的人的面前的一个肉包,及时这瓶水和这个肉包有本属于他的主人,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活下去的任何一丝机会。
杀了那个拥有者,这样的话剩下的所有一切都将属于胜利的那一方。
那些流民就是如此,反正现在这个世道,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有可能反过来杀了你,何不先下手为强。
更何况,一群人作恶,官府就算是想管,也查不到我的身上。
在一天夜里,谢家和谢家的铺子都遭受到了流民的洗劫,这些人原本互不相识,但却因为有共同的利益的需要,他们聚集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说谢家有粮食,但就是因为不想给他们,所以今天的施粥棚才没有开,又不知道谁说谢家是本地有名的大户,肯定不缺粮食。
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传来传去,又不知道是谁趁乱说了一句‘要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去看看’。
最后就演变成了今天晚上的谢家的无妄之灾。
在那群冲进来的流民的眼中,谢家已经变成了为富不仁、有米不分的奸商,他们这一去,就变成了惩奸除恶,因为有了一个正义的理由,原本不义的行为仿佛就变得正义了起来。
他们一路上打砸抢,丝毫的不顾及他们之所以有现在的力气,还是因为前段时间他们在谢家的施粥棚中喝到的那几碗粥。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诺大的谢家到现在为止也就只剩下了几个人,从人数上来说,他们完全抵不过那群不要命的流民们。
更不要说,现在那些流民们还打了谢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很快的就找到了谢家剩下的那几个人,原本留下来的小厮也死的死,伤的伤。
察觉到不对的谢若俞听见了府中的动静,本身他就因为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而彻夜难眠,却从本应该安静的府邸中听见了喧杂的吵闹声。
这一晚上,是谢若俞这辈子的噩梦,哪怕是最后成了神,这也是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和自己血浓于水的妹妹死了,和自己从小到大相处的管家也死了,还有那些愿意和自己一起面对这天灾人祸的小厮。
整个谢家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这一次,他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甚至他还没有从自己市区父亲的悲痛之中走出来,就失去了自己生命中的其他所有。
或许是那些流民发现谢家府邸属实是没有什么东西,他们就想着快些去谢家的米铺,可别到时候去晚了自己什么都抢不到。
只剩下一个衣衫不整、满身血污的谢若俞跪在原地,最后无力的瘫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个时候的谢若俞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感觉到自身的生命力正在快速的不断地流失,心中只剩下了一片寂静的茫然。
现在的谢若俞的心中该有什么样的情感,是没有将自己身边的人早些送走的后悔?是亲人被杀害之后的愤怒?还是被那些流民背叛后的心寒?
谢若俞还记得他们中的很多人的脸,明明前段时间才在施粥棚中见到过,他们当时捧着自己手中的碗,亲切的夸着谢若俞是谢家大善人。
明明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谢家也没有了米面,再在这里等下去就是死,于是在谢家的剩下所有人收拾好行囊,大家一起回老家。
只要是躲一个月或者是两个月的时间,应该就能够安然无恙,到时候自己再回来想办法光耀谢家的门楣。
明明明天早上所有人就要离开了,为什么,为什么。
谢若俞实在是想不通,是因为自己善才导致了今天的恶吗?
谢若俞睁开自己的眼睛,麻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房间,正是谢若俞的祠堂,心中满满的都是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妹妹,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其他的所有人。
就在谢若俞像是赎罪或者是认命般的闭上自己的眼睛,准备以死谢罪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间的出现了一道声音。
“他的身上有这么多的功德,为什么要一个人凄凉的死在这里。阿溪,他应该还有一口气,看看能不能救过来?”这是一道女声。
“他的身上外伤居多,但是没有什么致命伤,我给他喂几颗止血丹和合气丹就好了。”这是一道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