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缇的胸口揣着怒火。
哪怕他已经很老很老了。
时间并未让他嫉恶如仇,刚烈似火的性格变得温润,反而更加的沉淀了他对于正义与邪恶的认知。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心中那团燃烧的火焰比年轻时更为炽热。
此时,夏缇正坐在一处凉亭下,打量着前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独自沉闷着喝着茶。
新西兰的茶源自英国,喜欢添加多种不同的东西来调味或增加口感。最常见的是添加牛奶和花果。虽然当地人会觉得这样会使得茶的味道变得柔和,但夏缇是喝不惯的,因为他是位土生土长的大明人。
比起加牛奶,他更愿意品尝东南亚地区的香料茶,至少都是植物泡着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夏缇去过许多地方。
见过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以及壮丽的自然景观,但新西兰的风情却还是不同于其他地方,来到这,人呐总会生出一种将要去冒险的冲动。
可惜——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哪怕是现在这点悠闲时间,还是因为刚刚比赛现场发生的骚乱,他才有了借口出来散心。
城中的市集淹没在色彩与喧闹中,空气弥漫着浓烈的气味,紧邻彼此的拱形帆布遮阳蓬几乎盖住了整条街道,激烈的讨价还价声,夹杂着香料和烤肉的刺鼻味道,随处可闻。
夏缇全然不顾商贩们的自卖自夸,他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可不多。
“几十年前这里还不是这样。”
“第二次前来,这里发生了好多变化。”人群之中走来一位白胡子老者。
他径直坐在了夏缇凉亭的另一边。
“你看着可比我还要轻松。”夏缇说,“欧洲的伏地魔正制造着恐怖,你竟然还有心情带领学来参加国际巫师魔药大师赛?”
“他不会成功的。”老人平淡的说,他挥挥魔杖,变出两杯茶水来,“知道您喝不惯英国茶,尝尝这个。”
“怎么?”夏缇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味道与他平时在学校喝到的并无不同,是很纯正的龙井茶。
“你需要帮助?”
“不——并不。”老人平淡的说,“汤姆注定会失败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关于魔法,他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比如,他不懂得有比死亡更强大的魔法。”
“死亡是一面镜子。”夏缇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面对它,君子与小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确实如此。”老者赞同的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道路驶过来一辆辆马车。
令人惊叹的是,这些并非是真实的马车,而是一件青铜器。
青铜的车轮车厢,满是绿锈的四匹镖肥壮马。
这是一支来自大明的商队。
贩卖的东西除了魔法材料外,也可能是丝绸,他们的魔法丝绸,像云朵轻柔,像钢铁坚韧,像最绚丽的晚霞漂亮,在整个魔法世界都受欢迎。
“很抱歉打断两位校长的谈话,但是——我认为您应该稍微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喝茶!”
雕刻着各种云纹,夔龙、夔凤等图案的青铜马车走下一位看着有六七十岁的女人。
她穿着得体的长袍,脸上写满了严肃。
与夏缇对视的目光中甚至还有一丝指责。
“张教授,我坐在这里不超过五分钟。”夏缇说。“伱至少应该让我喝完一杯茶。”
说罢,他那原本只剩下茶叶的杯子里,忽然又长满了水,冒着热气,仿佛刚刚烧开似的。
一旁的老人见到这一幕后,也是感同身受的露出了苦恼的笑,一种奇妙的友谊在他和夏缇的身上建立起来了。
尤其旁边有位严肃的张教授
“好吧,您要喝到什么时候。”那位张教授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她虽然言语之间满是敬词,但口气却听不出一点敬重的味道。
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在里面。
“好吧——好吧!”夏缇摇了摇头,随后起身,“金丝雀是不能离开笼子太久的。”
“对了——”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邓布利多,关于促进魔法学校之间相互交流的事情,我们还要再仔细聊聊。”
夏缇不知道从哪里编造出这样一句瞎话,然后示意邓布利多一同前行。
老校长微笑着起身,并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接着双方便一同尾随在马车后,慢慢悠悠的朝着城外走去。
他当然不会登上马车的,因为那样他就不能继续摸鱼了。
这是一座巫师小镇,十分的繁华。
作为著名的旅游圣地,每年都有数万的巫师从天南海北的赶来,更何况此时正值暑假。
通往城墙的宽阔街道上挤着好几百号人。智者模样的干瘪老人们坐在门廊底下悠闲的抽着烟斗,芳香的烟气像雾一样蒸腾着。
一路上来自不同魔法学校,不同国家的服装和徽章非常多。
伊法魔尼、霍格沃茨、德姆斯特朗、布斯巴顿、魔法所等等。
还有一些没有被联合会承认的魔法学校,有些甚至夏缇或是邓布利多都叫不出名字来,很显然这些魔法学院建立的时间并不很长——也许昨天才成立。
“每年都这样——”夏缇摇了摇头,“想要一举获得魔药大赛的冠军,然后借此正式成立魔法学校——他们把这当成了一门生意。”
“联合会是该管管了。”邓布利多目光深邃的看着这些昨天才成立的魔法学校们,或许明天他们就会解散。因为他们的队伍被淘汰出局了。
“联合会是不会管的。”夏缇摇了摇头,“参加比赛,报备魔法学校,都需要缴纳一笔金加隆,他们巴不得明天能冒出一百所魔法学校来。”
他看见有巫师肩扛着粗制的挎包,正与小商小贩们争吵着,砍着价。然后将一大堆食物,包括熏肉、燕麦、苹果、面包和奶酪塞进挎包。
魔法是变不出食物来的。
而在麻瓜世界,巫师使用魔法偷窃也是犯罪行为,如果被麻瓜看见,更是重罪。
这个世界上还有巫师还在艰难的活着,所赚取的钱财可能仅仅维持一个家庭的温饱。
两位古老的巫师相继发出一声叹息。
世界如此残酷。
他们有意改变,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也许改变——最终只会换来悲剧。
所以他们情愿什么也不做。
就在这时,忽然街道上窜出来一副活动的盔甲。
中世纪的盔甲,由整块钢板制成,经过精细的打磨和塑形,霍格沃茨城堡中的大部分盔甲都是这种样式的。
盔甲挤出人群,在路上奔跑着发出‘格子格子’的声音。
显然它没有得到精心的保养。
它一路跑到青铜马车旁,在夏缇和邓布利多惊讶的目光中,扑进了那位张教授的怀中。
行刺?
夏缇的脑海中首先冒出了这个想法,但只是一瞬间就将其抛掷脑后。
这些马车行驶在这条路上,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尊严,挑战他们,就是在与整个大明魔法界为敌,哪怕是最邪恶的黑巫师,如今在英国搅风搅雨的伏地魔也需要掂量掂量,更何况其他人。
片刻后,张教授便带着那副盔甲走了过来。
这时两位老巫师才看见,原来那副盔甲里还有个人,并不是魔法驱动的盔甲活动。
“先生求求您。”盔甲之中传出女人的声音。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中世纪古老的锁子手套上有着几枚脏兮兮的银西可。
“带我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女人说。
她认得这些马车——他们来自于一个强大魔法国家,这个目标,四年前她便确定了,只是那时候她没机会逃出来,现在——是她唯一的机会。
“嗯?”
面对女人提出的奇怪要求,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夏缇也感到意外。
除非对方被人追杀,否则不会提出这种的要求。
心中有了思量后,他抬头看向那位张教授,“让商队在城根停下。”
“嗯。”张教授点了点头。
青铜车队驶出的城门,那是古老的吉普赛巫师所建造的艺术品,每块石头的切割和垒砌都无比精准,搭建的时候连一滴灰浆也不需要。
这座城墙原本用处已无人所知,在魔法世界建造城墙,这么做意义不能说没用,只能说是真的没用。
就连建造城墙的后代们,那些吉普赛巫师,也只能认出这城的确是他们的作品,而无从得知它的用途。
张教授扶着女人靠在城外一颗大树下。
哪怕是穿着盔甲,她也能见到女人身上裹着绷带,脖颈之处有着结痂的血迹。
她伸手,想要帮女人脱掉身上的盔甲,但当真正动手时才发现,那盔甲并不简单。
它其实一幅枷锁,魔法枷锁,牢牢的捆着女人,表面复杂的如尼文宛如小蛇般。
“哼——”夏缇轻哼了一声。
一挥衣袖,强大的魔咒击中那具盔甲,瞬间便让其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它有追踪的功能。”夏缇说,“看来囚禁她之人,很快就会追来。”
“的确。”邓布利多面色沉如水,盔甲上的古代如尼文他一眼便知其含义,自然知晓其作用,但——为何要给一个女人强加如此强大且沉重的枷锁呢?
两人退至一边。
张教授尽可能地帮她清洁了身体。
女人的身体活脱脱是一幅伤疤绘成的地图。大部分都是刀伤,全身上下到处都有。
甚至她还看见了一些牙印,深可见血的牙印。
教授帮她上药换了新的绷带,女人痛苦地低哼着。
她的身体正在恢复着,但只有梅林才会知道她在这里究竟受了多少苦。
擦洗干净的女人背靠着大树,她很漂亮,看着大约二十多岁,有着齐耳长的银发,肤色是长时间不见太阳的惨白,眼眸是透亮的天蓝色。
“谢谢——谢谢。”女人一直道着谢,语气之中显露着卑微。
“你是谁?”张教授皱起眉头询问道。
“我”女人有些犹豫,她慢慢地呼着气,教授难以想象她的伤口有多疼。
她坐直身子,却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伤口,脸庞一下子就扭曲了“我没有名字那种东西。”
“没有名字?”
“别怕孩子。”教授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但也许是寻常严肃惯了,这个时候,她倒是想温和,可语气总是怪怪的,“在这里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也许你不认识那两位先生。但应该听过其中一位的名字,他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
邓布利多走了过来,他听见了张教授在说自己。
“邓布利多.”女人的眉头皱起,似乎是在记忆里寻找着什么。“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清楚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了,夫人。”
“你不知道邓布利多吗?”张教授很意外。只要是巫师就不可能不知道邓布利多。
“张教授。”这时老校长微笑的走了过来,“想来我并没有出名到人尽皆知。”
他半蹲在了女人身边,苍老而修长的手轻轻反转,便有一杯浓香的咖啡出现在了手中。
“我加了三份糖。”邓布利多说,“尝尝,能缓解饥饿。”
他话音刚落,女人几乎是用抢的,飞快的从邓布利多手中抢走了咖啡,接着一饮而尽。
咖啡的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想来校长已经考虑到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有人会要你的命?”邓布利多询问道。
“我”女人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捧着茶杯,贪婪的感受着那仅存的温度。
“放心,在这里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你。”邓布利多平淡的说,可语气之中却蕴含着无穷尽的自信。
在他身边,似乎一切都不必担心,哪怕山崩海啸都只是弹指解决的小事。
温和的氛围裹挟着女人。
这让她的精神放松下来些。
接着,在场三人便从她湛蓝的眼睛中看到了痛苦在其中悸动翻滚。
“他们想要吃了我。”女人低下头,身体颤抖的说。
随后,又抬起头,“我没有名字,但——我的母亲也没有。
母亲的母亲也没有。
但他们,统称我们为:女神狄安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