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负心多是读书人
“杜姑娘想如何?”
水溶抬眸瞧着桌前调笑的丽人,开口询问起来。
杜月娇抿嘴一笑,端起酒盏斟了一盏酒,莲步轻移至水溶身前,雪白的玉手举起酒盏,道:“小郎君以酒赔罪,奴家就不放在心上了。”
面对美人相邀,水溶自是不会拒绝,伸手去接酒盏,待水溶即将接过酒盏之时,杜月娇忽地撤手,让水溶落了个空。
水溶见状蹙了蹙眉,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觉得小福子说的有些过了,但并不代表自己能受人调笑,有些过了!!!
杜月娇嘴角上扬,妩媚的双眸流转,娇声道:“小郎君,莫要生气,得让奴家来喂你才行。”
水溶闻言一阵错愕,喂他喝,怎么喂?他倒是知道有一种皮杯,难不成就是这种?不愧是风月场所,女人之凶猛,非同常人。
“不劳杜姑娘,本公子自己喝便是。”
他来青楼只是好奇心驱使,可不是寻欢作乐,皮杯什么的还是算了,要是有兴趣,回府让璎珞与可卿学学便是。
面对水溶的婉拒,杜月娇面色如常,大方的举起手中的酒盏,意有所指的笑道:“奴家不过是想亲手喂公子,有什么可劳烦。”
水溶闻言嘴角一抽,只是用手喂.敢情是他自作多情了。
“月娇姑娘,公子是第一回来此,你可不能为难于他。”这时,冯紫英开腔帮衬起来,人是他带来的,可不能怠慢了。
杜月娇抿嘴一笑,提起手中的酒盏,笑吟吟道:“那小郎君起码喝了这杯酒,可行否?”
水溶看着眼前的酒盏,明显是要让自己接过,此时的他也明白,怕是杜月娇打一开始就打算言语之间调戏一番。
风月女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干的就是陪笑的买卖,对于这等小事,水溶没必要计较,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将空酒盏递与杜月娇眼前,道:“杜姑娘,可否满意。”
杜月娇笑盈盈的接过空酒盏,揶揄道:“小郎君亲善可人,奴家自是满意。”
水溶闻言一阵无语,这戏谑的语气,总觉得怪怪的。
杜月娇见状戏谑一声,回身移步至桌前,倒也没继续打趣。
几人分宾而坐,水溶身份尊贵,自然坐于主位,冯紫英、柳湘莲、蒋玉涵、杜月娇分坐一旁。
冯紫英、柳湘莲、蒋玉涵皆是爽利之人,刚开始顾忌水溶的身份地位有些拘谨,言谈之间知晓水溶为人和善,他们也就不在扭捏,至于杜月娇,尺度拿捏游刃有余,时不时言语调戏一番,让水溶有些难以应对。
“月娇姑娘才艺双绝,可否演示一番。”
冯紫英见水溶略显窘迫,于是岔开话题,想着让杜月娇表演才艺。
杜月娇撑着下颌,慵懒道:“冯公子,奴家琴并未带来,如何演示,不过……”
话锋一转,杜月娇目光盈盈的看着水溶,笑言道:“若是小郎君想听,奴家便去取来。”
水溶察觉到杜月娇灼热的目光,颇有些头疼,不论前世今生,他都未曾与热情似火的女人打过交道,有些难以招架,估摸着杜月娇猜出水溶的地位显赫,故而热情相待,同时水溶确实俊俏非凡,被人所觊觎亦是常理。
沉吟片刻,开口道:“那就请杜姑娘去取,在下洗耳恭听。”
听曲吃酒,这才是他来青楼的目的。
杜月娇吃吃一笑,嫣然应道:“小郎君稍后,奴家去去就回。”
说罢,杜月娇起身款款离去。
“公子可是不适应?若是如此,不妨换个地方饮酒。”冯紫英待杜月娇离去,于是贴心的建议起来,他可不想慢待了水溶。
水溶没好气的看了冯紫英一眼,来青楼所为何,不正是佳人作伴,红袖添香,于是摆手道:“既然应了杜姑娘,岂能食言。”
刚请人取琴,转眼便放人鸽子,天底下哪有这等事,在北静王府内,身边的人皆是温顺可人,陡然间遇见热情似火,难免有些不适,习惯就好了。
冯紫英见水溶表态,也就不再多言。
柳湘莲犹豫片刻,拱手道:“公子,月娇姑娘只是颇为豪气,并不是放浪形骸之人,更是卖艺不卖身,请公子放心。”
水溶侧眸看了眼柳湘莲,见其一脸正色,应当所言非虚,而且水溶心中亦是疑惑,按理来说,青楼女子虽坠入红尘,但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第一回相见,这位杜月娇姑娘怎么如此……轻佻?
从水溶进屋,杜月娇便是妩媚风流的姿态,曼妙身姿尽显人前,即便小福子呵斥,依旧面露笑意,半点不见恼,交谈之间,举手投足间媚态百生,说轻佻是好听的。
作为青楼女子,故作矜持也不会?这与水溶对于青楼的认知不同。
现在细细想来,杜月娇也就是言语轻佻,并未逾拒。
“有何缘故?”
杜月娇反常的行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柳湘莲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杜月娇姑娘才艺非凡,尤善精石,运弦出神入化,号称京城第一手.”
说至兴处,柳湘莲忽地神色一黯,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水溶蹙了蹙眉,这说的兴起,怎么忽然唉声叹气起来,继续啊!!!!
冯紫英见状贴心的解释道:“公子,月娇姑娘当年的确名动京城,风头无两,不过几年前,月娇姑娘被一书生花言哄骗,拿出体己银子赎身相伴,谁承想书生却是寡情薄意之辈,骗光钱财不说,为了经济仕途还欲将其献于权贵,月娇姑娘誓死不从,受尽凌辱下又将其卖于“凤鸣院”,至此陪酒卖笑”
水溶闻言恍然,青楼才女爱上落魄书生,惨遭抛弃的桥段,怪不得如此,原来是受伤过深,“自甘堕落”了。
自古以来,才子佳人广为流传,青楼女子身世大多凄凉悲苦,迫于生计只能倚门卖笑,而她们皆是才思敏捷、色艺双绝,在风月场所,所闻所见不同常人,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容易被其哄骗。
然而在封建社会下,女子坠入红尘,地位低贱,但凡有家世背景,即便是小门小户也绝对不允许娶娼妓,自然而然,落魄书生就成了首选,故而青楼女子多资助于落魄书生,以期从良,过正常人家的生活。
只是人心不古,负心多是读书人,所遇非人者众多,落得个悲惨的结局,似杜月娇这般的,更为凄惨,以至于再度堕落红尘,时过境迁,一代新人胜旧人,风华不在,只能陪酒卖笑。
水溶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对此并未多言。
不消片刻,杜月娇带着婢女携琴而归,只见其盈盈一礼,嫣然道:“不知小郎君想听什么曲。”
杜月娇心中清楚,屋内作主的人是水溶,自然是询问于他,若是冯紫英几人,不需多问。
水溶沉吟一声,随口道:“杜姑娘随意。”
听什么曲无所谓,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位曾经的“京城第一手”有何过人之处。
杜月娇闻言抿嘴一笑,旋即吩咐婢女焚香摆琴,一切准备就绪,杜月娇便坐于琴前,纤纤玉指轻抚琴弦,随着“叮”的一声,清扬的琴声响起,余音袅袅,沁人心脾.
一曲作罢,杜月娇起身而立,明眸看着水溶,清声道:“奴家技艺不精,让小郎君见笑了。”
水溶抬眸看了杜月娇一眼,他虽对曲调不甚研究,但是好坏还是能分得一二,杜月娇所弹琴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足可见其功底。
“杜姑娘谦虚了,在下敬你一杯,以表姑娘让在下听得天籁之音的谢意。”水溶客套夸赞,举盏一饮而尽,毕竟杜月娇抚琴确实难得,低眉信手续续弹,琴瑟之音,悠扬清澈。
杜月娇嘴角含笑,揶揄道:“既然小郎君不嫌弃,那奴家这曲权当赠予小郎君了。”
“赠予?”水溶闻言心中疑惑,不明白杜月娇所言。
杜月娇见状心中明悟,掩嘴一笑,也不多加解释。
冯紫英倒是知晓,于是小声道:“公子有所不知,在青楼,姑娘们是按一曲弹唱收费,而请月娇姑娘手谈一曲,起码需二十两银子。”
水溶闻言轻挑眉头,虽说王府每日花销都不止这个数,但是弹一曲要二十两,花销有些贵了。
“小郎君,奴家可是公道价,若是请一捻红姑娘,便是见一面都需上百两银子,为之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更别说手谈一局,瞧小郎君穿着打扮,腰间佩玉价值上千两,难道还在意这些?”杜月娇见状戏谑一声,捂嘴偷笑起来。
诚如杜月娇所言,水溶一身行装就价值不菲,区区二十两自然不在话下,然而水溶并不是不懂民生之人,二十两银子的价值足以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然而在青楼也只能听半盏茶功夫不到的曲子,更别说请所谓的“一捻红”姑娘,只是见一面就需上百两,还一掷千金,青楼之所不愧称为销金窟,古人诚不欺我。
面对杜月娇的取笑,水溶不予作答,他是富贵人家不错,但又不傻,好钢花在刀刃上,故而转言道:“虽不曾见过一捻红姑娘,不过在我看来,杜月娇姑娘色艺双绝,非常人所能及。”
杜月娇毕竟是曾经的花魁,虽风华不再,那也只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其本身姿色秀丽,非常人所不及矣。
“呵呵.”杜月娇闻言嫣然一笑,清声道:“小郎君嘴真甜,若是早几年,奴家自是不输他人,只是.”
杜月娇轻抚玉容,怅然道:“奴家年老色衰,早就不胜当年。”
水溶闻言嘴角微抽,就杜月娇这精致的玉容,也能叫年老色衰?就像他便宜老娘一般,明明是正值青春,偏偏爱拿年老色衰,芳华不在挂在嘴边。
“杜姑娘貌美如花,怎是年老色衰,恕我冒昧,敢问姑娘年岁几何?”水溶不客气的询问起来,他倒是要看看,眼前这位“年老色衰”的姑娘能有多大。
杜月娇闻言轻啐一声,妩媚风流的双眸幽怨的看着水溶,嗔怪道:“女儿家的年岁不可轻言,小郎君难道不晓得?”
水溶受着杜月娇的“白眼”摇头不语,看来不论何时,女儿家的年岁都是被人忌讳的。
杜月娇并未怪罪水溶的唐突,笑言道:“小郎君,得罚酒一杯才是。”
说罢,杜月娇伸手端起酒盏,忽地秀眉微蹙,轻摇一番。
“若是没酒,再来一壶便是。”冯紫英注意到杜月娇的神情,会心的开口,出来玩,主要就是尽兴。
杜月娇并未应下,目光看向水溶,狡黠一笑,揶揄道:“奴家倒是无所谓,就怕小郎君又心疼起来。”
水溶闻言眉头微挑,这杜月娇是在内涵他?
“不过一壶酒,值当什么事,今儿个的花销由本公子出,大家尽兴便是。”
水溶之前不过是对青楼花销有些意外,又不是付不起,被美人调笑,岂能不予回应。
“公子,今日是在下请的东道,不需公子破费。”冯紫英见状忙开口道,人是他请来的,岂有让水溶破费的道理。
水溶闻言不以为意,开口道:“紫英,咱们之间不需多礼,今儿个我借此做个东道,来日方长,下回伱请便是。”
东道不东道的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小娘皮内涵的让他不爽。
冯紫英闻言神情一亮,冯家本就是北静王府旧部,水溶既能如此说,显然是表现亲近之意,对此,冯紫英自然不会多言。
杜月娇则是面露狡黠之意的看着水溶,轻启红唇道:“既然小郎君大方,不如来一壶玉泉酒,奴家想尝尝滋味可好?”
“玉泉酒”?这是什么酒?他并不爱喝酒,故而并不了解,但是堂堂青楼才女,焉能不知其味,何至于如此作态,更何况看着杜月娇狡黠的神情,水溶顿感不妙。
这时,冯紫英轻咳一声,小声道:“公子,此酒清而不冽,味厚而不伤人,需得在春、秋两季去往千里迢迢的的玉泉水池,收集水池上方石柱的甘露酿造,十分难得,故而价值不菲,一壶需得三十两。”
一壶酒三十两,水溶无言以对,难得归难得,但也太夸张了,果真是“金樽玉酒斗十千”。
而且水溶目光看向戏谑的杜月娇,这套路怎么有些熟悉,小娘皮,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