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太守府上的老戏骨,梁夫人的哭戏,绝对是教科书级别的。
谢蕴瞎指路的结果,就是又挨了江主任一记铁拳。
梁姬瞧见裹在被窝里眼底发青的郎君,趴在推车旁狠狠哭了一遭,随后,指挥着从家中带出来的健仆,将刘恒抬上马车,一群人闹哄哄地来,又闹哄哄地走了。
“所以,梁夫人得我岳父喜爱,不是没道理的。”
谢蕴放下竹帘,不忘跟亲妈分享观后感。
解语花,甭管男女,有几人不喜欢?
至于姜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江主任是同一类人。
梁姬会心疼郎君,她丈母娘只会叫郎君滚。
谢蕴回郡兵大营走了个过场,得了两日的假,于是牵上两匹马随江主任归家去。
家里,还是那些人。
因为得到消息,早早候在大门口。
就连每日要去米行上工的某只招财猫也在。
哑奴才将马车赶入巷子,谢蕴掀起竹帘就瞧见刘蟾揣着手在门前探头探脑,后者发现马车,立即往回跑:“来了来了!”
有人报信,谢蕴一进门就跨上了火盆。
孙媪点燃一把艾叶攥在手里围着她打转,嘴上还念念有词。
刘蟾在旁解释:“恩公出征归来,合该除除身上晦气。”
其他人拘着手纷纷点头。
难得地,江主任没阻止这次迷信活动。
得知家里还给她准备了洗尘宴,谢蕴挠了挠脸颊,搞得这般郑重,倒叫她不好意思起来,再瞅着挤在门旁的众人,回头问江主任:“要不,一起吃?”
“夫人与恩公吃便好。”葛氏忙摆起双手。
芹娘跟着道:“我们吃过了,小郎君与夫人快快去用膳吧!”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的肚子叫起来。
芹娘:“……”
“既然都没吃过,那就一块儿吧。”
江主任发话,一群人形鹌鹑再无异议。
只是,当真跪坐到矮几前,谢蕴怀疑自己吃的断头饭。
这情景谢蕴再熟悉不过。
在现代的时候,自己若不在家,江主任与家政阿姨也没两句话可说,她亲爸当初提出离婚,其中有一条借口不就是江主任冷暴力他。
为缓解在座各位的紧张情绪,谢蕴主动帮大家分了那盘肉饼。
“我阿娘这人,平时看着比较严肃,其实很好说话的。”
“夫人自然是极好的。”
接话的是葛氏。
这一次,连寡言的程五也连连点头。
“夫人只是喜静罢了。”
谢蕴没想到,最了解江主任的竟是某只招财猫。
“恩公前去雒京,家中最放心不下的,莫过于夫人了!”
若女儿靠谱,江箬自然不担心。
然而,自己下的崽,自己清楚是什么德行。
不管是江箬还是谢蕴生父,脱下那件白大褂,皆非热心之人,偏偏就生了一个看到狗吵架都想去劝个和的孩子。
事实上,谢蕴也的确没叫她失望。
在太守府上得知谢蕴只身引开一大群秦胡骑兵,江箬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程五连夜赶制一块搓衣板。
谢蕴吃饱喝足后,瞧见亲妈房里的搓衣板,由于思想觉悟太高,不等江主任开口,自个儿就跪上去:“妈,我错了。”
江箬:“……”
“那你说说看,你都错哪儿了。”
过去许久,谢蕴才听到江主任憋出一句话。
谢蕴将俩手掌垫到膝盖下,才回答:“我不该为了三十块金饼跟西凉大将朱厌对射,也不该逞匹夫之勇去杀秦——”
江主任突然问:“对射?什么对射?”
谢蕴:“……”
“您不知道?”
这一日,谢小郎君被亲妈拿着笤帚从巷尾追到巷口,再从巷口跑回巷尾,最后,借着隔壁家的梯子爬上屋顶才逃过一劫。
傍晚,阿大带着几个抬箱子的健仆上门来。
丈母娘是个大方的丈母娘。
收了女婿一串手珠,姜氏转头就送来十箱金银绸缎。
除此之外,还让两名裁缝暂住在谢家。
谢蕴也从阿大口中得知,姜氏的一个从兄,于五日前到了营陵城,“二爷现下住在夫人购置的别院中,夫人特意交代,还请姑爷明天空出半日,她要带姑爷去见二爷。”
阿大离开前又提了一嘴太守府中的情况。
譬如,刘恒回到府中,那口强撑一路的气就泄了,再次发起高热。
“前来诊治的大夫皆说,不可再叫腐肉延生。”
然——
说都会说,谁也不敢动手去挖腐肉。
问,就是医术不精。
哪怕谢蕴不懂医也知道,挖掉腐肉只是第一步,后续若没对症药物,伤口依旧会感染。
古代有金疮药,消炎杀菌却远不及西药。
这年头打仗死亡率高,有个重要的原因不就是伤口感染。
一想到自己那盒被嫌弃的头孢,谢蕴送走阿大,关上门就去寻她的小伙伴吐槽。
“病时不知头孢好,来年清明三炷香,小红,你说是不是?”
回应她的,是一阵马儿欢叫声。
来自于隔壁的神驹奔雷。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马叫得有点贱。
谢蕴挪到它面前,“看来,是时候让你去自力更生了!”
——tui!
被吐一脸干草的谢蕴:(ꈨຶ˙̫̮ꈨຶ)
刘恒岂会不知自己的伤恐要成沉疴痼疾,夜里,待旁人退下,他就把长子唤到榻边:“立即写信回青羊,请你祖父来营陵。”
“父亲。”刘玢闻言,心头一慌。
刘恒叮嘱,“至于送信之人,不可在府中寻。”
“我现在就去寻毕先生——”
刘玢正欲起身,手腕被父亲一把攥住:“毕宜已生二心,这一路上,对我多有糊弄,我儿不可再事事相托此人。”
“郎君?”梁姬颊边还挂着泪痕。
刘恒冲爱妾伸出了左手。
梁姬忙握住。
“玢儿是我独子,这北海郡我是不愿交予旁人的。”
梁姬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郎君——”
一份书信,被刘恒自枕下取出:“这是方才郭梁送来的。”
“益州牧张澍病故,其长子袭了州牧之位。”
刘玢听懂父亲的话外音:“父亲……”
刘恒已开口:“为父这伤反反复复,不可不早做谋划。”
“姜氏将杳杳许配给那凶邪小儿,无异于开门揖盗,以她的心性,我若比她早走一步,她必容不下你们母子,怕是不惜与虎谋皮。”
刘恒说着,攥紧长子的手:“所以玢儿,你要快。”